随读随记

由文河 2011-12-03, 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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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读随记

由文河 2011-12-03, 20:19

霜降

霜降之后，天随即就凉了。节令时序合辙押韵，是一阙歌。从楼上窗口望去，大片的绿杨树冠仍苍青未凋。还没到最后的时刻，树叶还没有全部回去。

树叶一片一片飘落，仿佛是树在一点一点走远。

孔子言，岁寒，然后才知松柏后凋。初时，我敬重松柏的精神，现在对早凋之木亦能喜爱。作为早凋之木，安于自身处境，随缘随份，亦很好。为此，也正可凸显松柏的本色。由此也知，鲁迅愿意“速朽”，实乃大爱。

　　

设想

村子

又一个秋天，落叶覆盖住村子。黄昏，空无一人。

　　

读《易》

秋风里适合读《易》。

黄昏（之一）

那么多黄昏。很小，一个一个，像琥珀。穿一串儿，可以挂在脖子上。凉凉的，有松脂的味儿。

黄昏（之二）

那么多黄昏。春天的黄昏，夏天的黄昏，秋天的黄昏，冬天的黄昏。置身其中，仍感觉离它很远。黄昏是一个美丽的词。我爱的东西，大都离我很远。我爱的东西，仿佛是一个美丽的词。

凉风

每到秋天，我总会想起《圣经》中的那句话：“天起了凉风，神在园中行走。”

　　

风景

他偏爱萧瑟荒凉的风景。艾米莉·勃朗特的风景。哈代的风景。萧红的风景。秦汉以前的风景。

他在生活中一路倒退。如今，他爱上了《诗经》里的某个女人。

胡枝子

晚饭后，落了极细的雨，若有若无的样子。散步回来，突然想起胡枝子这种植物来。我从没见过它们。记得最初是在川端康成的《雪国》中读到的。夕阳晚照中，秋色无边。丘陵沟畔，胡枝枝的白色花朵，在秋风中摇曳，像梦。

后来，读周作人译的《枕草子》，也读到关于此种植物的描写。关于此物，周氏有注释，言《救荒本草》中亦有胡枝子的记载，与此物相当。我按图索骐，查阅到此书所记：“胡枝子，俗亦名随军茶。生平泽中。有二种，叶形有大小，大叶者类黑豆叶，小叶者类蓍草，叶似苜蓿而长大，花色有紫白，结子如粟粒大，气味与槐相类。”周氏所说当是第二种了。但这里所记，亦不是日本的胡枝子。

紫式部和樋口一叶大约也曾描写过这种植物吧。好久不怎么读小说，记不清了。

读柳宗元

阴雨的下午，哪儿也不去，抽了册柳宗元的诗笺，泡杯绿茶，半躺着，随意翻看。知堂所谓“可抵十年尘梦”的话，实类参悟之言。

永州十年，是柳宗元人生的最低谷，但也恰恰成就了他的文学事业。有失有得，天道好还。此话不需多说。潇湘水远，幽篁云绿，柳诗冲淡清寂中实大有《骚》意。人与人间，总不能无间然，欲进哭穷途，拟退而实难，低回徘徊，吟咏再三。

我喜其《初秋夜坐赠吴武陵》中的句子：“美人隔湘浦，一夕生秋风”。读其诗，想其风神，也有这种感觉。有美好的人和美好的事可以感念，此生无论如何，总算是好的罢。

女人的身体

暮色降临，花灯初放。又阴又冷的冬天。有的女人的身体，看上去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恍若某种深刻的慰藉。

荒漠

没有山，也没有石头。连石头的幻象也没有了。只有一片荒漠……

镇定

一片叶子，在风中，想寻到一棵树的镇定。

吃人

鲁迅当年曰：封建礼教吃人。礼崩乐坏之后，疮痍满目，白骨遍野，又当作何解释？

银杏叶

刚要变黄的银杏叶显得灰暗、斑驳。立冬后，经过一两次霜冻，叶子才会完全变黄。黄得透明，不含一点杂质，仿佛叶子里有种某光。满树美丽的叶子，比满树花朵还要好看。一片一片，慢慢的落，能落很长时间。但要是碰到几场连阴雨，就落得快了。叶子落光。曾经那么繁华的树，看上去仿佛没有一点经历。

树叶

四月的新叶和十一月的黄叶，都极美。我喜欢看清晨的树叶。有淡淡的雾。有去留无迹的清凉。

百读不厌的书

百读不厌的书：《红楼梦》。《聊斋》。《聊斋》里面有泥土的气息。高粱地。有农业时代的月光、灯火、村庄、树影、犬吠。有古老的坟墓和寂寞。

声音

汽车穿过露水，声音变小了。

路灯

薄暮，路灯刚亮的时候，显得孤单。一盏一盏，仿佛离得很远。深夜，长长的大街空无一人，路灯又显得寂寞。一盏一盏，光芒相互辉映，但都没有办法去安慰对方。

爱花者

清人宋荦《筠廊偶笔》载：“春花落瓣，秋花落朵。盖气使然也，前人无道及者。”此君乃真爱花者也。

感受

读书、随读随忘，颇怅恨。读薛雪《一瓢诗话》，其中有一则云：“读书不在记，记是村学里儿童怕打法。临帖不在多，多是抄帖过日子生活。”不禁一笑。亦是一乐。读书读到一种或复杂或单纯、或清晰或朦胧的感受，便已足够了。这种感受，也许比纯粹的知识更重要。

药谱

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转载《清异录》一书中的药谱，造语奇极。其中称牵牛为假君子，硫磺为焰叟，菖蒲为绿剑真人，石楠叶为冷翠金刚，薄荷为冰喉尉，枇杷叶为无忧扇，菊花为笑靥金，蜂窠为一寸楼台，皂荚为玄房仲长统。

现在单说皂荚。皂树多临河而生，高大蓊郁，我小时经常见到。此树夏季开花，花后结果，即皂荚。皂荚有三种，一种小如猪牙，又称猪牙皂；一种长而肥厚，多脂，粘，此种药用、洗衣均最佳；还有一种瘦，薄，枯瘠，最等而下之。《神农本草》和《本草纲目》均有记载。皂荚称玄房，很好理解，但与仲长统联系一起，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仲长统乃建安时一位名声寂寂的诗人，存诗寥寥无几，其中有首四言小诗，颇有味：“春云为马，秋风为驷。按之不迟，劳之不疾。”此诗有老庄色彩，魏晋风度。玄房仲长统之意，无法深究。

药者，事关生死，其理可谓端整严正。但调入诗意，便见人性的通达了。

小城女人的臀部

小城女人的臀部，每到冬天，便普遍变大。

2011年11月8日—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