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四娘”的后现代剪径》

“四娘”的后现代剪径



剪径是个古代的词，但其行为却从未过时。
最近，南京某银行门口“劫匪”案的出现，就像演员吉世光的“13年潜伏”一样令人动容。录像上看，嫌疑犯的身影只是一个形象普通的人，而且动作还很温吞。完全不似电影过传说里的那些黑道人物，如“身手敏捷，面貌凶恶”等。网上已经有人将他与八十年代的二王案与至今未解谜的呼兰大侠案，九十年代的张君、白宝山乃至田明建等对当代犯罪史产生过巨大影响的“悍匪”相提并论。
但南京劫匪相对过去几人来说，似乎更单纯一些。
南京“劫匪”视频上看他的装束，虽然不见脸，但他就像我们平时身边随便的一个路人。有人说他可能是一直被通缉多年的“四娘”（即曾开贵）。但仅这一点也未被有关方面确定。
不过我更关心南京劫匪的行为手法，很类似极简主义。
因他几乎是从被害人脑后一枪，然后拿钱走人。毫无一点多余的动作，更谈不上有一句多余的话。被害人连目睹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旋即彻底隐没无踪。然后是全城搜捕、堵截与排查，但至今毫无线索。这种极端职业化的作案方式，以及他“8年7命”的几乎是候鸟一样的频率，都会让人胆寒。
据Ronald Blackburn《犯罪行为心理学》中所言：“由于使用大众传媒可以改变人的态度和行为，因此，人们通常认为，电影和电视中描述的暴力可能增加观众的攻击性”。这方面的事件在美国和日本都很多。而且“攻击行为一致性的来源”，最初都常常是“起源于家庭中的模仿和强化。攻击性儿童和少年犯的家庭历史特征是：父母越轨行为的高发生率、夫妻冲突、父母冷漠和缺乏监督。暴力性成人经常会报告，童年期曾有一个目睹暴力行为和经历身体虐待的历史”。当然暴力型犯罪的原因、种类和人格有很多，我说的只是一个最表面的概率。因为中国当代社会的中坚人群（如果我们定在20—50岁之间）的出生年代，有三分之二的人都生于改革之前的后毛*泽东时代。在那个年代的环境下生活过的孩子们，对家里家外的暴力行为都是非常熟悉的。
每个人都有一个暴力底线（同时也是反暴力底线）。
普通人一旦越过某种底线，人对生命、价值观、他人的血，会变得麻木，反应迟钝甚至是幸灾乐祸。而如果以暴力为职业的人，则会忽略肉体的意义，只看数字。历史上的暴力革命与暴力犯罪，在以英雄主义为意识形态教育体制的熏陶下，会让失去底线的人，用完全自我的方式去简单判断是非：即你死我活。没有善恶，只有得失。譬如耐庵居士从来是个社会达尔文主义者，所以无论良贱一律用板斧砍去的李逵才能被叫做“第一等活佛”。纳粹肯定能接受水浒，既然在上位者可以随便让弱势者去死，按照金字塔的逻辑，那弱势者必然还可以欺侮或压榨更弱势者。
以此类推，只有皇帝与游离于整个体制之外的人，才能有自由。
但“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的卢梭式天赋人权，与无法无天的犯罪心理之间，从来没有一个明确的界限。革命都能无罪，州官都能放火。那杀富济贫算什么？（没有资料表明南京“劫匪”抢钱，就一定是为了自己去挥霍），一个人要找到这些界限，全靠理智和从小的教育。毛主席说：“重要的是教育”。奈何毛主席对我们的教育……
不信你看，那些在网上看新闻的大多数人，最关心的是谁抢了钱，抓到没有。但没有几个人真关心那个已经倒在路边血泊里的取款男子。虽然他才真正在最底层了。也许和“劫匪”一样，他们都可能是为了生计（包括家人的生计）而疲于奔命的人。
可是，对一些特殊的中国人来说（譬如田明建），物质诉求并不是犯罪的第一动机。暴力肯定不是目的。暴力只是表达方式的匮乏与表达渠道的堵塞。南京“劫匪”所用的语言，是一种后现代的语言，可以说类似“十二宫连环杀手”。譬如，据说他留着平头（现已被新闻称为“平头男”，而“平头”是象征什么的，我就不用说了）。只不过他没有兴趣留下任何符号。在隐姓埋名的名案中，他也不像刘招华那样有幽默感，逃到哪里都还爱在墙上写一句“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唯有“四娘”这个绰号，很具有浪漫色彩，直接反应是古代小说中刺杀过雍正的明末学者吕留良之女吕四娘。如果“平头男”真的就是在云南当过边境警察的“四娘”，那他的一生之事，足以写成书或电影了。尤其他在历次剪径后如何藏身，如何“一分钟换装”等，都让人觉得神秘。而且，从目前的记录来看，南京“劫匪”也并非每次都抢钱，有几次他只是单纯地杀人（为什么？）。如今，20万块钱根本算不得什么“巨款”，有什么必要非为此铤而走险，非要杀人不可？他的时隐时现，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古代剪径者“纳投名状”的传统高度，来无踪去无影，而且还可以让人联想到美国电影里那个整天带着一盆植物、内心有柔情的杀手Lion。当然还可以联想到刘奋斗在影片《绿帽子》里描述的为了爱情去抢银行的情节，联想到电视剧《征服》或《4、12枪案》里嫌疑人在各种小区居民楼里躲藏的阴郁和伤感。可看到那么多武警在南京桥头、关卡和公交车上搜捕，《龙门飞甲》里西厂公公的话，却不禁在我耳边再次升起：“就是翻个底朝天，也一定要把周淮安给我翻出来”。
但真的那么好翻吗？就算是过几天翻到了，在审讯中，“劫匪”脱下帽子后让大家看到的只是一张普通的脸，他也会对历次抢劫供认不讳，但那又能证明什么呢？因为他并不是唯一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只是一代人（尤其60后到70后）对社会分配不公、剩余价值观的异化与愤怒心理的野性体现，是超越于我们凡俗经验之外的现象。甚至他那略感温吞的步伐、踩点时走路的“官步”，几乎是冷静如地下工作者一样路过街边买报时的普通居民形象，也都像我们很熟悉的某个街坊（你随便去一个中小型城镇，都能看见许多类似“四娘”那种体型和步伐的劳动者。）他几乎不用换装，便和人民大众融合在一起了（剪径后他是先坐大巴车逃走的）。因为在中国，刑事案件的过程越单纯，往往就越能体现背景的复杂性。不仅是制度与历史的背景，更多的还有文化背景。
奈何我们的调查又太不重视文化分析了。文化都是纸上谈兵。
电影插曲里始终在唱：“没有文化害死人呀，害死人”。
记得摄影家肖全80年代曾拍有一组作品，结集名曰《我们这一代》，但里面全拍的是那时的各种诗人、小说家、艺术家、摇滚乐手、导演或演员等。肖全对“我们这一代”的观察角度完全是知识分子式的文化角度。但窃以为这是狭隘的。因为“我们这一代”是一个很大的词。难道“我们这一代”就不能包括商人、农夫、民工、精神病人、警察、妓女、街边卖臭豆腐的、鞋匠、裁缝、屠夫或罪犯吗？就不能包括命运被淹没在茫茫人海中的那些无限存在的“四娘”或“平头男”们吗？他们看似与文化无关，但其实质却是我们这一代最真实的文化体现。而我们除了担心、恐惧和对嫌疑人的好奇之外，何时能深思一下“四娘”们剪径本身的后现代处境，以及他内心的焦灼与矛盾呢？


2012、1、11




附《新京报》报道：南京劫匪枪杀储户抢走20万，嫌犯8年内杀7人

昨日上午，南京城北一银行旁发生枪击劫案，一男子头部中枪送医身亡，20万元现金遭抢。南京警方确认，此案与长沙、重庆系列枪击案系同一人所为。

　　南京男子中枪身亡
　　1月6日上午，南京市下关区发生一起抢劫案，犯罪嫌疑人在东门街2号一银行门口持枪打伤一名男子实施抢劫后逃窜。经初步调查，被抢男子程某系江苏某建材公司员工(男，42岁，江宁区人)。当日上午，程某从银行取款20万出来时，遭犯罪嫌疑人持枪袭击，头部受伤。被紧急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警方通报疑犯特征为：40岁左右男性，身高170-180cm，中等身材，皮肤较黑，走路外八字，着深色上衣，讲不标准普通话。
　　此案与湘渝命案并案
　　据通报，昨日的南京劫案与长沙市“2011•6•28”持枪抢劫案、“2010•10•25”持枪抢劫杀人案、“2009•12•04”持枪抢劫杀人案、“2009•10•14”持枪杀人案、重庆市“2005•5•16”持枪抢劫杀人案、“2004•4•22”持枪抢劫杀人案并案，均系同一人所为。南京警方已与两地警方展开警务合作。
　　该嫌疑人8年作案7起，共造成7人死亡、2人重伤，抢走现金已达48万元。
　　昆明曾悬赏百万通缉
　　上月12日，昆明市公安局悬赏100万元通缉此疑犯。昨日，南京警方再次下发通缉令，悬赏10万元缉拿疑犯。
　　据长沙媒体报道，由于犯罪嫌疑人在长沙作案前涉嫌在重庆抢劫杀人，为尽快缉拿嫌凶，在湖南警方发出协查通报后不久，公安部即发布A级通缉令全国通缉“平头男”，并将该案定为“渝湘系列抢劫杀人案”。
　　为何在“平头男”销声匿迹半年后，地处西南的昆明警方突然发布百万重金悬赏通告？对此，长沙警方有关负责人称：为尽快缉拿“平头男”，专案组对该案作了大量的前期调查和周密部署，并派员前往全国各地取证摸排。
　　据昆明警方通报，此案属于在全国、全省均有特别重大影响的重案，符合公安部“可根据实际需要适当提高赏金标准”的要求。

　　■ 焦点
　　连环杀手或为曾开贵
　　警方内部人士称，连环杀手与公安部B级逃犯多个信息吻合
　　湘渝警方此前发布的悬赏通告，只有嫌疑人的照片和体貌特征，并无嫌疑人的身份信息。昨日，本报记者从警方内部人士处获悉，“平头男”很有可能是公安部B级通缉逃犯曾开贵。
　　据湖南媒体公开报道，曾开贵，又名曾志平、曾发贵，小名“四娘”（排行第四）、1969年8月23日出生，户籍四川省内江市，身高169~172cm，四川口音普通话，肤色较黑，走路时腰杆较直，有点外八字，有两肩摇动习惯。1995年10月13日，犯罪嫌疑人曾开贵在云南省西双版纳州勐海县持枪抢劫，杀死一人后潜逃。
　　公安部发布的通缉令称，曾开贵在云南杀人后长期潜逃在外，很可能已经改名换姓。
　　而据警方内部消息，逃犯曾开贵在云南当过边防武警，有较强的反侦查能力，作案时戴帽子，戴墨镜，走路时左脚有点跛。为避开视频监控，头戴帽子，头较低。“犯罪嫌疑人所持枪支为缅甸制54手枪，子弹为过期子弹，但弹弹能击发。”
　　“目前还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一定是曾。”昨日，内部人士称，警方高度怀疑“平头男”曾开贵，从年龄到特征很多吻合的细节，但由于曾在1995年后即消失，未留下DNA等证据，所以在悬赏通告时，“平头男”是没有身份的。

　　南京警方锁定“平头男”
　　6日上午9点40分左右，一个上身穿深色夹克的中年男子，手拎一个袋子，距离一辆黑色轿车左后方1米左右时，头部遭到枪击，面朝下倒地，手中的袋子被抢走。这辆黑色三菱轿车车牌号为“苏A70A05”，距离银行大门约10米。
　　南京警方经初步调查确认，倒地男子程某，42岁，江宁区人，系江苏某建材公司员工，遭遇枪击前，程某刚从银行取款20万，“遭犯罪嫌疑人持枪袭击，头部受伤，被紧急送往医院，经抢救无效死亡”。
　　南京警方称，目击者曾提供犯罪嫌疑人有可能乘坐一辆客车，在二桥收费站进行了拦截盘查。经查证，暂未发现可疑情况。
　　昨日经媒体向南京警方求证，南京抢劫枪案嫌疑人与湘、渝多起持枪抢劫杀人案系同一人。
　　据长沙媒体此前报道，从2004年开始，重庆、长沙相继发生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几起案件均系同一人所为，嫌疑人又被媒体称作“平头男”。
　　昨日晚间，记者从长沙市公安局新闻发言人处获悉，南京“1•6”持枪抢劫杀人案发生后，南京警方已确认该案与长沙“6•28”案系同一人所为。目前，长沙警方已派遣警力赶赴南京。

　　■ 通缉令
　　男，40岁左右，身高约1.7米，中等身材，皮肤较黑，走路外八字，操不标准普通话。性格孤僻，沉默少语，独来独往，有早起的习惯。作案时有踩点守候现象，头戴灰白色棒球帽，戴墨镜，上着深色上衣（较脏），习惯不将上衣扎入裤腰，下穿深色裤子和黑色皮鞋。

　　■ 链接
　　8年夺7命
　　重庆市
　　2004年4月22日
　　中午12点左右，重庆市某酒店出纳和会计两名女职工，到江北区五黄路分理处取款后，遭持枪男子抢劫，疑犯开枪打死1人、打伤1人后逃逸，抢走现金7万元。警方初步判断歹徒使用的是***，疑犯从背后尾随并直接向头部开枪。
　　2005年5月16日
　　上午9点35分左右，重庆沙坪坝区发生一起持枪杀人抢劫案件。犯罪嫌疑人尾随2名取款人员，开枪打死2名取款人员打伤1名无辜群众，抢走现金17万元后逃逸。
　　长沙市
　　2009年10月14日
　　长沙市天心区南郊公园山坡上发生一起枪击案，遇害人李成寿身中6枪，身上20元钱未被抢。
　　2009年12月4日
　　长沙市天心区芙蓉南路发生一起持枪抢劫杀人案，犯罪嫌疑人持枪杀害从银行取款出来的郭某，抢走现金4.5万元。
　　2010年10月25日
　　在长沙市雨花区湖南环城经贸公司，嫌犯枪杀公司经理，抢走手提电脑一台。
　　公安机关根据分析，将该案与2009年长沙市系列枪击抢劫案并案侦查(南郊公园案、"12•04"芙蓉南路银行案)。
　　2011年6月28日
　　一名48岁的长沙市男子张某被一男子开枪击伤，致头部、腰部负伤。伤者当时开了一辆雷克萨斯轿车，下车后中枪。
　　南京市
　　2012年1月6日
　　上午10时许，南京市下关区和燕路发生一起抢劫杀人案，两名受害人取款20万从银行出来后，遭疑犯枪击，其中一人死亡，20万现金被抢走。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刘刚 2012年1月7日

南京劫案视频http://news.tangdou.com/society/201201/20120111_336559.html

周怀安~

谢大海转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