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一份：《日食表：廿世纪中国人偶然行为卷宗》（2010）

日食表：廿世纪中国人偶然行为卷宗




1901年11月11日 16:56 日环食
太初全无一字，亦史耀彪炳。仅三天前，李鸿章因肝疾去世了。11日这天，当太阳突然被遮蔽成一个圆圈时，两江总督刘坤一宣布改革兵制。刘曾与张之洞联名上奏《江楚变法三折》, 使之成为晚清新政的设计者。他说：富强之道, 茫如捕风击影。此刻，在江南，一个梳辫子的读书人正与娈童狎邪、吃豆、扎针灸、交换汗巾。突然，晴空一黑。他忙询问他的师傅：为什么太阳只剩下一个圆框？师傅也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1902 年10月31日 17:16 日偏食
本月，刘坤一死，而严复出版了亚当•斯密的《原富》。就在31日那天，天狗食日，关税率被定为按价抽取5%。在南方，蝗灾遍野，广西“哥老会”大破桂黔官军。刘坤一晚年好道，死后追封太子太保，寂寞的男爵与山水融为一体。这天傍晚，在贵州，有个下围棋的秀才忽然发现，下围棋时，若太激动，可以让人当场毙命。秀才从此罢棋。

1903 年3月29日 08:31 日环食
本月，上海基督教神学博士马相伯与法国传教士一起创立震旦学院，而29日那天，科学仪器馆创办《科学世界》杂志。马相伯在病重时曾说：“我只是一只狗，只会叫，可叫了一百年，还没有把中国叫醒。”这天，在南京路上，一条流浪狗被几个抽烟片的小瘪三当街打死了，原因不是它在教堂门口撒尿，而是那狗浑身是虱子，脏得没人要。

1904 年3月17日 5:03 日环食
月初，俄国军舰照会上海道袁树勋，于是被解除武装。17日那天，天若古镜，宇宙晦涩，《警钟日报》公开招股。江西某举人在吃饭时咬到一颗石子，搞得满嘴是血。他为此并没有扔掉石子，而是收藏起来，供奉在祠堂里。他说：这是老天爷在提醒他，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祸从口出，最好不要乱说话，包括吃饭的时候。

1907年1月14日 15:03 日全食
13日，反清组织日知会被张之洞查封，刘静庵等被捕。14日，当烈日被遮蔽时，刘便在狱中遭到酷刑，直到1911年夏天才被折磨致死。同日，会稽女诗人秋瑾创办《中国女报》并发表创刊词，呼吁闺秀、家庭妇女、学生与娼妓等一切传统女性，冲破网罗，绝尘而奔。但在绍兴乡下，乡绅徐员外的女儿正因多年痛经而在闺房满地打滚。徐家因一时买不到药为女儿止疼，只好请附近的张阴阳来跳大神治病。张阴阳是个江湖郎中，略懂悬壶之术，可有些好色，便猥亵了徐员外的女儿，即借切脉时，他趁机摸了摸徐家闺女的下身。

1909年6月18日 05:49 日混合食
这一天，王国维发表翻译了美国教育报告《论幼稚园之原理》。本月，洞庭湖水位再次上涨，使过去灾民、饥荒更加蔓延。前半夜，有个疯子在南京街头大喊：太阳是一锅粥，月亮是一碗汤。这个疯子于卯时死去。他是饿死的。

1911年10月22日 11:12 日环食
本月12日，武昌首义成功，清朝灭亡了。22日这天，有紫气东来，山阴路上，有一牧童吹笛，呼啸古意。清廷颁布罪己诏，袁世凯在手枪中复出并写诗。而在西安，新军混成旅一参谋长起义，整个陕北也宣布独立。接着长沙兵变、太原举事、攻占昆明，各地革命党风起云涌，自此天下大乱。这天之后连续一个来月，湖北吃面的人都很少。因传闻枪声一响，有二三位正在吃面乡绅便受了惊吓，面条呛在了嗓子眼里，结果窒息而死。

1915年8月11日 05:06 日环食
这天凌晨，夜深人静时，杨度灯下苦思：他要搞君主立宪制。三天后，洪宪六君子组成筹安会。一个叫李鸿宾的河南土匪，因与河南“白狼”起义军联合，于是被捕。此人一生横行在河南、湖北、安徽之三不管地区，杀人放火。但起义军要入川，李鸿宾不愿西行，便自带陈老九等兄弟千余人，盘踞在母猪谷里。日食后第二天，他便被枪毙。

1918年6月9日 04:44 日全食
自上月鲁迅发表《狂人日记》后，得疯病的中国人便越来越多了。风闻苏俄革命，从6月3日开始，世界范围的流行性感冒，也开始袭击上海租界和外滩。6月9日下午，阴天，多云，有几千人都站在江边打喷嚏。这一现象意味着五天后，徐树铮在天津诱杀了直系将领陆建章，于是南北两军终于坐在一起，宣布罢战休兵。而此时，中国人还创办了第一个交易所：北京证券交易所。更多的狂人在要钱不要命中眩晕。

1926年1月14日 15:58 日全食
元旦以来，国共合作，上海市场三家分晋，而张作霖与段祺瑞绝交。这一天，陈独秀秘密失踪了，很多人以为他被秘密处死，其实他是因患了伤寒病住院了。在扬州乡下，一位前清探花名苏宗者，年老体衰，因去村口买腊肉，不慎跌倒。正巧，隔壁邻居家的两头交配的猪跑出来互相追逐，当公猪追母猪时，猛地撞在了苏宗身上，令苏宗当场吐血气绝。

1926年7月10日 05:35 日环食
前一天，革命军宣誓北伐。于是就在这天凌晨，日环食笼罩广州城郊，大军便走在了山林大道之间。蒋介石像个二毛子，在刺刀寒光中沉思基督教的意义。北伐军兵分三路，进攻两湖，直逼武汉，斜刺长沙。而在上海的餐厅里，美专师生正为一个女人体模特之事而争得面红耳赤。因前几天。她当众脱了衣服，露出乳房和屁股，跟学生们照了一张合影。

1929年5月9日 15:23 日全食
月初，大同云岗石窟一佛头突然被盗，自此，砍断佛头盗窃案时有发生。山东军阀韩复渠夜宴妻妾，准备倒戈。9日下午，在四川大足，有个曾参加过大革命的账房先生，忽然说他前世是个罗汉投胎，他准备去秦岭出家，不再搞革命了。但这个人后来被当作叛徒秘密处理掉了。据说他的尸体被找到时，也没有了头。

1931年4月18日 07:35 日偏食
本月初始，何应钦对赣南进行第二次围剿，18日那天，红军主力西进。而在武汉，仅仅六天后，上海魔术师兼地下党顾顺章叛变，出卖了恽代英及整个上海、武汉的地下组织，导致多人被捕。但在上海百货公司门口，一个租界巡捕和一个做卷发的摩登少女纠缠不休，他非要说那少女的手提包里有枪，少女便当众打开请围观者们看：里面只有一支口红。

1933年8月21日 13:53 日环食
这本是平庸、死寂和无聊的一天，中午，有个老头在北京前门大街上吃花生米、去大栅栏搓澡、喝浓茶。他发现两只民国的苍蝇居然在盖碗茶的边缘交媾，便预感不祥。果然，仅四天后，四川茂县便遭遇了强烈地震，波及全省，南北十余里全部凹陷，死伤无数。地震搅拌了岷江，水势倒流，周围皆被淹没，总伤亡人数在三万左右。而北方，黄河也忽然暴涨，山西、山东、河北均决堤，灾民超过三百六十万。

1934年2月14日 07:43 日全食
上海《新生周刊》创刊，但同时，有149种图书遭到查禁。五天后，蒋介石演讲发表了《新生活运动之要义》，他说：中国人始终不能获得平等，是因为大家都能像古人那样衣食住行，也不能像洋人那样合乎礼义廉耻。14日，天津的街头很乱，有四五个帮派的混混在为一艘码头上的船吵架，决定按照帮会的规矩比江湖本事，决定输赢：最后吞刀伤三人、死一人、走炭残足一人、在油锅中捞钱废掉手臂一人。而船被官府没收。

1936年6月19日 14:03 日全食
本月初，两广陈济棠、李宗仁、白崇禧等举兵反蒋，称“抗日救国军”。14日，章太炎去世。日全食后仅一天，救国军便进入湖南、江西。在塞北，有些人继续写诗，并出版《塞北诗草》。19日这天午后两点，在重庆，有个袍哥摇着蒲扇，正要去找他的姘头打麻将，但刚走到较场口的巷子里时，却被一个暗娼截住了。他发现那个暗娼比他的姘头更美，因为她的下巴上有一颗红痣。

1941年9月21日 12:18 日全食
9月18日，日军十万人攻陷长沙。21日，一些天文学家则在甘肃东山与福建武夷山，分别同时观测日食。自9点30分至12点18分，此次日食横贯中国八省，其覆盖面之大，是从明代嘉靖年间以来399年所仅见的一次。就在那时，一个前往苏州、同里古镇去运送军火的青帮弟子，因为在乌篷船靠岸时，不小心崴了脚，就滞留在岸边一家酒楼喝酒。微醺之时，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想再过这种朝不保夕，随时都有可能被杀的生活了。但人在江湖，已身不由己，最后他喝得酩酊大醉，躺在路边呕吐、大哭，脏得还不如一个叫花子。

1944年7月20日 14:22 日环食
本月，中缅印军总部派遣美军观察组到延安参观，而河南桐柏、遂平、唐河、沁阳、信阳与湖北随县等数万人暴动，国军二十八师前往镇压，屠杀了五千多人。在豫南和鄂北，水灾、蝗灾、旱灾蜂起，三百多万人流离失所。20日，广州的天气阴阳怪气，热得像一个铁抽屉。在珠江边，有个失恋的女人投河自杀了，但当时没有人愿意下水救她。

1948年5月9日 09:43 日环食
5月5日，很多电报飞往北方，要求共军打到南京去。日环食出现时，在热河隆化的一条战壕里，19岁的农村少年董存瑞，正在考虑如何攻打一座碉堡。16天之后，他举起炸药包，拉燃了导火索，以自杀的方式终于炸毁了暗堡。

1953年2月14日 08:10 日偏食
中国传统娶妻，除明媒正娶外，还有包办、童养媳、早婚、典妻、***、抢亲等形式。但本月，《人民日报》发表文章，推行《婚姻法》，要求废除这些形式。消息传出，四方昏乱。在湖南便有很多女人因要求离婚而被杀或自杀，两年内达二百四十多人。2月14日，太阳偏西，领袖***的食欲大好，他决定第二天坐火车去武汉，做为期三天的视察。有人说，《婚姻法》革命会失去民族形式，但他说：木船是民族形式，但要不要用轮船代替？飞机、汽车、坦克哪一样是民族形式？毛说这些的时候，我父亲迷恋着一张描写爱情的唱片，但他在图书馆里怎么也找不到那唱片。14日那天，他终于找到了，但那唱片已经受潮，听起来的声音就像是战乱时期难民群里发出的一阵阵尖叫。

1955年6月20日 11:58 日全食
6月14日，***提议要把合作社扩展到一百三十万个。前一天，我母亲刚过完十岁的生日。20日那天，她开始关心天上的云、小溪的水和窗前的灯，她还在镜子里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个美人。而在门外，有人已开始第一次叫她做“资产阶级小姐”。

1955年12月14日 16:42 日环食
本日无事，天下是空的。只有我母亲在夜里暗自哭泣：因她想起了三年前莫名自杀的我的外祖父，这时她才十来岁。她发现月亮有时候是红的，太阳有时候是白的。

1956年12月2日 17:24 日偏食
本月，广东有七万农民宣布退出合作社，并到社里拉走牛、猪或驴，私分社里的粮食并殴打干部。日偏食五天后，毛对黄炎培说：“可以消灭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但是这些深奥的哲学很难传达。在安徽农村，最让人着急的不是没有主义，而是没有咸菜和鱼。

1957 年4月30日 06:38 日环食
20日，北京发出《关于消灭血吸虫病的指示》，围剿12省的血吸虫。29夜，很多人上电影院去看《白毛女》，回家后彻夜不眠。第二天凌晨，就看见日环食出现在墓地上空，有人还看见一个右派拿着一朵芍药花在叹气。而我的父亲也在这年成了右派，他只能对着一卷无法演奏的乐谱叹息。

1958年4月19日 11:10 日环食
4月13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搞臭资产阶级的个人主义”。15日，***撰写了《介绍一个合作社》，说“一穷二白，看起来是坏事，其实是好事”。本月，我的祖父也因被打成右派，正在单位扫厕所。他发现厕所墙壁上的尿苔和石灰混合在一起，总能形成很多奇怪的图案，而且大多像一些中国人的脸。19日，在四川长寿县，有人发现一根麦秆上，竟然长出了肉瘤一样的东西，不知为何物。村里有个解放前的算命先生，后来得了精神病。但知道后又说了句疯话：麦子长肉瘤，预示着天下的人这几年要死掉四分之一。

1962年2月5日 06:50 日全食
上午七点左右，太阳、月亮、火星、土星、金星、木星与地球等排成了一排，聚于摩羯座。它们似乎已揭示出19天后病中的胡适将在路上突然摔倒，死去。但大家没有注意。大家只关心日食发生时的一些小事：如有人扔了一截烟头、有人对着雨水打瞌睡、有人在一口井里最后一次看到了民国的井龙王显灵。

1965年11月23日 11:20 日环食
本月，江青、姚文元等批《海瑞罢官》，文革导火索点燃在即。23日正午，日环食袭击了一个赤脚医生的听诊器，让他感到人的渺小。第二天，林彪题词：“向王杰学习，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一心一意为革命”。但那个赤脚医生却被蚂蝗咬伤了。他的伤口是一个红色的小洞，很像婴儿的嘴。他还说，他看见了那只蚂蝗的脸，长得很像地主。

1966年5月20日 19:26 日环食
四天前，五一六通知下达，***开始。18日时，便有一些作家因被宣布为叛徒而自杀，成为文革第一批死者。日环食开始时，已黄昏，大街上有个人在狂吃烧饼。但当时没有一个人注意太阳的变化。九天后，红卫兵横空出世，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我父亲在重庆，也被剃了光头，在操场上被批斗。据说，那天夜里他睡在一打半米厚的《参考消息》的报纸堆上，彻夜哭泣。等早晨醒来一看，报纸堆全都湿透了。

1978年10月2日 15:23 日偏食
太多往事俱成空，这一天，世界是麻木的。日偏食时，河北任丘出现了一座油田。这一天我已六岁半了，正站在四川会理县乡下的一座小学堂门口，和班长打架。我是偶然去乡下探亲，才上了半年学的。也许正是那天，我还偶尔抓到过一直青蛙，把它放在乡村医院的热水管道下烫死，并觉得很快乐。我还发现瀑布是佛站在山头上撒尿、蝴蝶很像女特务、公鸡像伪军、祖母家门前的一棵石榴树一到晚上就像个默哀的幽灵，而蜈蚣被抓住后则像画报上的那些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会被吊起来当药引。

1980年2月16日 18:33 日全食
这一年，中国已生下太多的孩子，人口集聚膨胀。2月16日那天黄昏，有三只蝙蝠冲进我家的屋檐底下，盘旋了一阵，又分散飞走。我和一群重庆歌剧团院子里的孩子，跑到池塘边去捞鱼虫，将我家附近兵站池塘里的密密麻麻的亿万鱼虫，一网打尽。

1981年7月31日 11:13 日全食
这一天，满大街都是个体摊贩。湖北沙市成为第一个进行经济体制综合改革试点城市。这年我九岁，放暑假了。在我们院子里，很多人都睡在露天。有凉席、凉板、凉棍。一个院子睡得下一百多人。夜里，孩子们就聚集在一起讲鬼故事、吃西瓜、喝酸梅汤或溜旱冰。为此我还曾把手摔脱臼过。而31日那天，有个孩子在往院子的围墙上钉钉子，结果却敲到了自己的拇指，鲜血直流。据说那面墙壁里，就住着一个鬼。

1987年9月23日 09:56 日环食
本月，有十九个考察员进入塔克拉玛干死亡之海，采集到动物标本19种，发现动物37种，还有古代陶片、念珠、武器等人类活动之遗迹。而香港总督奕信也在日环食的这天访问北京。但当时，也就在太阳被遮蔽的那一天前后，15岁的我，正好坐在重庆一个朋友家的露台上，写下了第一首后来散失的少年诗：《溺水者》。后来我才知道，凡是在日食当天写下的文字，都会丢失。而且那天你挣到的钱，都会被骗走。你看过的书，都会忘记。而你爱上的人，也都会分手。

1988年3月18日 09:36 日全食
14日，南沙群岛发生了28分钟中越冲突，但有一百四十个城市被划入经济改革区。这一天，有跨国之人将毒品藏在锦鲤中，带入上海虹桥机场，第二天被发现。18日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一条鲨鱼，在南沙群岛的大海中袭击渔民。我能自由地穿越太平洋，可以去任何国家遨游，并不需要飞机和毒品。

1992 12月24日 07:11 日偏食
本月，中国爱滋病人激增，股市风暴席卷深圳。日偏食前一天，因法国出售60架“幻影”战斗机给台湾，中国关闭了法在广州领事馆。我当时正好搬家，住进了前门的一条狭窄的胡同里，那胡同里有市侩、骗子、回民、瘸子、窝囊废、白痴病人、老妪和片警……他们都上同一个公共厕所。尤其24日那天早晨，我在那没有间隔板的厕所里，看见了一排身份服装完全不同，但屁股和表情则完全一样的人群。

1995年10月24日 12:10 日全食
这一天，云南省武定县发生6.5级地震，宏观震中位于武定县发窝乡芬多村附近，极震区烈度为Ⅸ度。这次地震造成53人死亡，13903人受伤，其中重伤815人，轻伤13088人；直接经济损失77996.51万元人民币。但当时我正在北京陷入悲伤，不是因地震，而是因我舅舅死于二十一天之前，我难过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24日这天，他的肉体埋在浙江瑞安的乡下一座墓园里，正在腐烂，而他的灵魂则埋在我的屋子里。无论我的家搬到哪里，都会带着他的魂魄与我同吃、同睡、同爱、同写作。我的存在便是他的灵柩。

1997 年3月9日 08:24 日全食
这是廿世纪最后一次日全食。月球运行到日、地中间，与彗星交汇，挡住阳光。本次日全食发生于俄罗斯斯比克以北，新疆阿尔泰地区，扫过蒙古与漠河，最后结束于北冰洋。我于这一天决定东渡蓬莱。几个月之后，当我坐的飞机向东飞跃海岸线，在那一瞬间，我发现了这个文明的局限。但日食那天上午，我还在北京南城胡同一间黑暗的斗室里打坐。昏沉中，我看见腐烂的墙壁上出现了一张奇怪的人脸，而且表情十分愤怒。但当我翻出相机，试图拍下他时，那张脸却又渐渐地消失在斑驳交叉的石灰划痕中。

1998 年8月22日 08:35 日环食
这一天，洪水淹没了半个长江流域。但当时，我身在另一国度，在另一种语境之中。虽然千千万万的人正在死去，但一切似乎便与我无关了。记得22日那天，我在岛上一觉醒来，竟意外发现：月光是反的、雨很烫、一朵花的花瓣多于辞典、全部的异端思想都会被锁在一碗茶中。而一个中国人唯不在中国时，他才更像一个活着的人。



2010-10—11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