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抵黎明

從三月的暮晚，
退回大雪初降的
一月，冷風從門縫裏透進；
冰天雪地也罷，那酷熱的夏季
是未寫就的終曲一章。

沒有鳥的啁啾，
白天蓄積不起它消魂蝕骨的能量。
倉鼠蜷起了身相互取暖，
不為覓食，躲進了穀倉；
鄰人這時打了個呵欠，
裹緊了被，正要去安睡；
畢竟，生活受制於法律
和大腦分泌的腺體。
誰能閃爍其詞，貿然去否認
那言語無法說出的宿疾。
偶然的概率論，只會徒增
雙倍的無常。

趁著夜色，機智的囚徒
爬上了一段城垣，用粗礪的言辭，
將日常生活的口袋翻了個遍。
幾張揉皺的紙，如古老的占卜術，
預示了迷失的路向。
如在波羅奈①，貪食的猛獸會奔來，
張揚的孔雀會踏斷枯枝，
你所能做，就是將自己遺忘。

還剩下什麼，可以抵消
這無法倒轉的時間？用黏土，
用唾沫，還是爭鬥的伎倆？
坐在瓦礫間，點數那些恣肆蔓生的
薊草，推算螻蟻們可能的洞穴；
當荊棘紮痛了腳背，
我，草木的無言的同類，
一個假冒的龐然大物，
剛要伸出手將它們連根拔起，
卻湧上了同樣的痛楚。

河流凝滯。街車堵在路口。
城市上空蒸騰的雲霧，
暗合了世間享樂該有的溫度。
行道樹垂下被雪壓得低低的樹冠，
將行人匆促的腳步阻住。
“這番景象，為何有人熟視無睹，
當匱乏的真相，被人為地修飾，
用一張華麗的幕布？”

柏油路向郊外鋪展，
直到那個沒有名字的路段
標出了：“施工中，此路不通”。
記憶正將歸途仔細辨認：
你穿上式樣落伍的膠靴，束緊褲管，
要在雨雪泥濘裏摸黑走上一段路。

哪個才是荒蠻之地，是身後的
年月，還是前方沉睡的村莊？
空無一人的巷子裏，只有
沉静的呼吸，与若隱若現的晨光。

①波羅奈：佛陀修煉得道之地，他曾在那裏野外的菩提林裏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