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女的演变》

毛女的演变

宋人朱长文《琴史》中有“毛女”一则云：“毛女者，字玉姜，在华阴山中，猎师世世见之。形体生毛，自言秦始皇宫人也。所止岩中，有鼓琴声。刘向赞云：得意岩岫，寄欢琴瑟”。后清人张潮《虞初新志》中也有引陈鼎《毛女传》一篇，其中毛女乃是河南嵩县诸生任士宏之妻，因步行山中时不慎掉入悬崖。任士宏以为妻子已死，痛哭而返。几年后，任生的朋友张仪却在山中发现了她。这时，她已是“一毛女，通体垂黄毫，长六七寸”。据说她坠崖后，浑身疼痛断裂，却因在山中饥饿，偶然吃了三个月交柯女贞子，故浑身长毛，还意外地成了仙，甚至上下悬崖轻巧自如，且不复念家。后来任前往山中找到毛女，夫妻情深，毛女经不住任生的恳求，还是随他回了家，并生儿育女，四十余年后去世。女贞子，也叫女贞实、冬青子、白蜡树子、鼠梓子等，是一种木犀科植物，可用作药材。《神农本草经》与《医方集解》等悬壶之书说它能补肝、养肾、明目、乌须之用，主要治疗阴虚，故世有女贞子酒、女贞子粥与女贞子茶等。但一百多年后，延安鲁迅文艺学院集体创作了更为骇人的歌剧《白毛女》，据主创者贺敬之留下的文献记述云：“白毛仙姑”的故事，是他们1940年在晋察冀边区的发现的。那时，村里的确有个白毛仙姑，还带着一个小白毛，每晚前来村头的奶奶庙装鬼，吓唬村民，令人给她上供。如果不上供，便会听到她“从阴暗的神坛后发出尖锐的怪声：“你们不敬奉仙姑，小心有大灾大难”。后来被区干部“捉鬼”，将其抓住，才知道她本是一个佃农的孤女，因被地主逼死父亲，又强奸怀孕。后来她逃进山里，但缺衣少吃，“不见阳光，不吃盐，全身发白”。连头发与毫毛都变为白的了，村民便真以为她是什么鬼神。直到八路军来了，白毛女才被解放，说出真相。于是“旧社会把人逼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女贞子吃了自然不能成仙。不吃盐，也不至于浑身毛发完全变白。而真能导致浑身发白的是白化病(albinism)，即由于先天性缺乏酪氨酸酶，或酪氨酸酶功能减退导致黑色素异化的皮肤病。白毛女之白，应该是创作者对“白匪军“或”白区“的一种文艺暗示。故此，我们可以将“毛女”的演变归纳为三个阶段：在上古为隐士（太上忘情）、在中古为神仙传说（贞洁有情）、到了近代则成了装神弄鬼的穷人（阶级仇恨）。

另补：如近人陈文统（梁羽生）写于1957—58年的武侠小说《白发魔女传》，也可为毛女文化的一种延续。练霓裳不过是这三种情绪、话本传统与民族主义的演绎集合。梁与简又文、饶宗颐等学者皆为好友，深受他们的影响。而1957—58年是大陆反右运动高峰期，上百万知识分子被迫害，而港台（或境外）当时便像是一种仍保留着传统文化的山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