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歌剧院排演的《卡门》前后看过二次。一次是在十几年前的美琪大戏院,当年我在巨鹿路的一家录音棚工作,离歌剧院仅一箭之地,经常混迹于《歌剧》编辑部找李卫喝酒,嘻嘻哈哈、鬼话连篇的得一时之快。一来二去,同编辑部的几位老师也彼此投缘,承蒙他们厚爱,相邀一睹为快。
当年的歌剧演出和现在一样,也是采用混搭的方式,即我们出合唱队,乐队,国外出指挥和主要演员。这种方式好比资产重组,集中优势兵力,以他山之玉弥补我们的不足,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方法。歌剧毕竟是舶来的艺术,故此,国外的歌剧演员在整体上强过我们也是不争的事实。记得当时演唱唐·霍塞是刚走红不久的莫华伦,演卡门的演员是国外的,具体是谁记不清楚了,只依稀的记得长得丰满漂亮,尤其在舞台上一袭火红的长裙,颇吸人眼球,再加之泼辣性感,活脱脱是卡门在世,让人觉得国外的演员在舞台上确实要比我们要自然随意,松弛许多。这是不同的文化背景所造成的,我们的演员虽然基本功不差,但在舞台上总显得有些僵硬,放不开。拘谨会影响演员的发挥,甚至会使本来俊美的嗓音失去往日的光彩。
时光荏苒,当年上海演出的歌剧还是比较多的,可能远多于当时的北京。而我所知道并看过的就有古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威尔第的《茶花女》、约翰·施特劳斯的《蝙蝠》、瓦格纳的《漂泊的荷兰人》、莫扎特的《魔笛》等。但最近几年,上海的歌剧演出日趋式微,除了前几年演出过威尔第的《奥赛罗》之外,好像不曾见过有什么新的歌剧上演。而国外来沪上演的也只有世博会期间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和去年“斋藤纪念音乐节”上上演的《蓝胡子公爵的城堡》。所以,这次和斯洛文尼亚国家剧院联合制作的《卡门》是颇值得期待的。
好事多磨,由于其他原因,错过了看魏松和乔希·佩雷兹的演出。其实魏松倒是其次,上海本地最好的男高音,看过他不少演出,只要他在上海总是有机会的。而乔希·佩雷兹错过了,或许以后再也难一睹她的芳容和歌喉。我看的是除了指挥班杰明·派尼亚之外,全部由国内演员班底的下午场。不过也好,因为陌生,反而觉得有些新鲜,也可以更多的了解歌剧院年轻演员的水准。
《卡门》的演出安排在刚改建落成的文化广场。说熟悉,这是老上海无人不知的地方,说陌生,已是沧海桑田,这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文化广场了,完全脱胎换骨的成了一座崭新的现代剧院。而我音乐的起步正是在文化广场,最早去看演出的时候,还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当时由黄晓同教授指挥上海交响乐团伴奏,辛丽丽,杨新华主演的《天鹅湖》。当年的文化广场大的惊人,座位也不是现在那么舒适的软椅,而是一条条长凳,坐久了屁股生疼。当时偌大的剧场挤满了观众,其胜景远不是现在稀稀拉拉的人群可比。而我因为买的是三毛钱一张的廉价票,坐在五十几排,记忆中离舞台非常遥远,根本就看不清楚,或许还因为我当时年龄还小,在读初中,感觉舞台上的演员就像英国画家劳里笔下的火柴棍人,但即便是这样,内心的满足不是我现在坐拥书城,面对着成堆的唱片和书籍可以相比的,人有时是奇怪甚至矛盾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唾手可得的东西反而会觉得乏味。
每次走出书斋都会使我有重获自由的新鲜感,连污浊的空气都仿佛具有春天的气息。我想老朽的书蠹浮士德之所以会将灵魂付与魔鬼,大概正是由于在书斋浸淫过深的缘故。聊斋中多有妖冶的狐精引诱小破庙中苦读的书生的故事,瑰丽奇诡,常常会激发寂寞书生的痴梦,这恰恰是书生的软肋。而所谓的读书求功名其实是为得到一种身份的认同,一种表面的华丽,体面;情爱才是内心的原动力,压抑越久,反弹则越是强烈。所以古往今来,爱情总是历久弥新的题材,无论是浮士德,还是我们的书生,往往为一次炽热的爱情而将十年的寒窗苦读毁之一旦。
《卡门》说的正是这个故事。由于《卡门》在歌剧中巨大的声望,不管是唱片也好,舞台演出也好,都是同类中最多的,我一直觉得这是一部被唱烂的经典之作。有段时间,不要说去关注它,哪怕听到它的名字都会觉得反胃。越是经典的东西,你反而越会觉得没必要去关心它。家里《卡门》的碟片林林总总的有很多张,但基本是拿来就束之高阁,有时自己也觉得诧异,既然不听又何必去买,这又是人的那种说不清的心态,或许就像剧中的唐·霍塞那样,明知道卡门已经移情别恋,却还要苦苦相逼。人的情感多少都带有盲目性,这不是平庸,浅显的生活道理能说明白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按照世俗的准则去生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会太平许多,但反过来也会乏味许多。
卡门的个性,她的敢作敢为,多少迎合了我们内心的潜流。而我们表面的光鲜,彬彬有礼,其实是屈从社会,屈服于普遍的道德准则。在正常的情况下,这种刻意的抑制会随着时间的消失逐渐变得麻木,甚至暮气沉沉的听命于命运的安排。试想,如果唐·霍塞没遇到卡门的话,他会和米卡艾拉结婚生子,过平庸的正常人的生活,循规蹈矩,老死一生。但他恰恰遇到了风骚多情,不屈从于命运安排的卡门,唐·霍塞内心真实的一面完全被唤醒了,他成了情场上的浮士德,小破庙中胡思乱想的穷书生,当饥渴的情欲被彻底点燃的时候,死亡是火焰燃烧后的必经之路。卡门不是米卡艾拉,而她的悲剧是遇到了固执的唐·霍塞,在这场博弈中,卡门完全失败了,她赌赢了一场官司,免去了牢狱之灾,却赌错了对象。显然,唐·霍塞不是情场老手,不是风流的斗牛士,不懂得逢场作戏,这个一根筋的痴情的大男孩,被卡门的火焰烧毁了自己。他至死都不曾醒悟,卡门其实没有真正爱过他,除了有些内疚之外,威武,气宇轩昂的斗牛士才是卡门的所爱。为此,卡门甚至不惜牺牲生命,这正是卡门身上闪光的地方。
《卡门》故事的基调注定了这部歌剧火辣***。其实从戏剧的角度来说,《卡门》并非是我特别喜欢的歌剧,相比于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来说,这部歌剧是用众多优美的旋律串联起来的歌剧,充满张力和死亡的阴郁,但音乐显得有些简单,缺少沉潜,缺少让人反复咀嚼的余味。瓦格纳的歌剧常常有些枯燥乏味,但音乐中表现出来的异样的特质,令人着迷。或许是年龄关系,现在,优美的音乐反而使我失去兴趣,这也是我很少去听《卡门》的原因。但卡门一直是我喜欢的人物,在早年看梅里美的小说时,便喜欢她的叛逆,她的不合常规的美,这是我们过于压抑的环境所造成的心理,在道德体面的外衣逼迫下,人的反叛意味着觉醒,也意味着艰难和不幸。卡门和和普雷沃神父的小说《曼侬》(普契尼有歌剧《曼侬·列斯科》)中的主人公曼侬有些相似,都有些水性杨花,都有些不顾别人感受的自私行为。但卡门和曼侬不一样的是,曼侬的毁灭是因为虚荣心,贪欲的结果,而卡门则纯粹是为了爱,她受心灵的驱使,而不是利益,卡门虽然不太符合我们传统文化背景下的道德观念,但作为一个人来说,她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强烈的自我必然有着动荡的命运,卡门即使不是死于唐·霍塞的刀下,也会毁于他人之手,这是她的宿命。也是悲剧的宿命。
下午场的《卡门》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想,去看的人大概不会很多,但结果上座率还是不低。这些年难得去听音乐会,对上海的演出情况也不甚了解,大概《卡门》是妇孺皆知的歌剧,多少能吸引人来观看吧!新建的文化广场让我有焕然一新的感觉,私下里觉得自己像充满好奇的刘姥姥,一不小心踏进了大观园,老上海成了乡巴佬,上海这些年变化之快,使我对这个城市充满了陌生感。现在上海漂亮的剧院和我小时后相比,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已不可同日而语,想必以后会有更多的演出来繁荣这座城市的文化生活,尤其是歌剧,上海歌剧院也是国内歌剧演出的重镇,人才众多,也有实力。
下午场的演出都有本土演员出场,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的女中音杨光饰演卡门,上海歌剧院年轻的男高音韩蓬饰演唐·何塞。著名的男中音歌唱家杨小勇饰演斗牛士埃斯卡米约,女中音黄玮饰演米卡艾拉。这些演员中,除了杨小勇之外,其他的都不太熟悉,而杨光虽久闻其名,却是不曾听过她的演唱。
乐队熟悉的序曲带我们进入了狂热,奔放的卡门的世界。但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仿佛隔了一层膜一样。不知道是乐池设计的缘故,还是我坐前排位置的缘故,靠乐池太近,声音逼仄,感受不到序曲给人带来血脉喷张的***。《卡门》是很容易把人带入那种忘我的,狂热的情绪中的,但乐队给我感觉有些缺乏活力,有些速率不足,好像发条弦没上紧,出来的声音就不够紧凑,没有那种铜锣敲出来的“哗啦啦”的清脆感,让人猛醒,进而激动,以至于每一根神经都处于亢奋状态。《卡门》其实是一部粗线条的歌剧,有着西班牙色彩斑斓,情绪化的风格,它不像通常的法国歌剧那么注重柔美的线条,精妙的色彩变化,温情脉脉的腻人的唯美,它是迅猛的海风,是烈酒,是狂放的弗拉明戈舞蹈。
导演在舞台上巧妙的运用了一个可以旋转平台,它既可以因剧情的发展变幻相应的场景,同时也暗示了卡门的命运和性格,一个阳光的卡门和一个不幸的,悲剧的卡门。她可以引诱多情的唐·霍塞,也可以瞬间旋转进入斗牛士的怀抱,一切看起来是那么随意,那么自然,一个转身,卡门就能发现另一处阳光,并忘情的投入;她把阴影留给了唐·霍塞,也把自己旋进了坟墓
韩蓬的演唱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他有着漂亮的音色,音质干净有着一股自然的抒情气质,且演唱非常富有情感,无论是和米卡艾拉的二重唱,还是著名的“花之歌”,都显示了他作为一个男高音优异的潜能。饰演米卡艾拉的黄玮,娇小玲珑让人怜爱。其实在《卡门》中,米卡艾拉的形象颇符合东方人传统的审美观,善良,痴情,贤惠,对意中人忠贞不渝。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是很难理解唐·霍塞为何会忍心丢弃贤淑的米卡艾拉,而去爱“破鞋”一样的卡门。著名歌唱家茜茜莉亚·芭托莉的母亲曾经也反对芭托莉演卡门,她觉得卡门是个坏女人,一个不道德的,烂爱的人。这种理解出自一个把艺术当成生活的良家妇女来说,可以理解。但如果出自艺术家的话,那就会显得平庸了,卡门之所以会深入人心,其实说出了我们内心隐藏的秘密,很多人在爱面前不敢决绝的犹豫,矛盾甚至恐惧,在卡门哪里表现的是如此泼辣果断,甚至不惜放弃生命。黄玮的米卡艾拉唱的没什么缺点,但似乎有些硬,有些缺乏情感的表达。米卡艾拉是个柔美,脆弱的女性,她有些小猫般的性格,渴望家庭,渴望得到恋人的爱,相比于卡门几段泼辣,豪放,挑逗的咏叹调来说,米卡艾拉正好和她相反,她把女性水一般的柔情表现的淋漓尽致。说实话,我个人更喜欢剧中的米卡艾拉,或许这也正因为我是东方人的缘故,对美丽,哀婉,脆弱的女性总有着一种本能的怜爱。
杨光是个有实力的歌唱家,或许外形不太符合我心目中卡门的形象,但这在歌剧演员中也司空见惯了,杨光的卡门唱的稍有些中规中矩,缺乏泼辣大胆的风格,这或许也是国内演员不够松弛的缘故,像前面说的那样,第一次看《卡门》,那个演员一袭红裙,舞台上风风火火的让人印象深刻。
歌剧院版的《卡门》总的来说稍有些粗糙,尤其合唱,重唱部分都还不够完美。当然,一部歌剧的完美是需要长期打造,磨合的,这就需要经常性的演出,所谓十年磨一剑,任何东西要想达到完美,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有长期保持演出状态,演员之间的配合才能心领神会,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
当年的歌剧演出和现在一样,也是采用混搭的方式,即我们出合唱队,乐队,国外出指挥和主要演员。这种方式好比资产重组,集中优势兵力,以他山之玉弥补我们的不足,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方法。歌剧毕竟是舶来的艺术,故此,国外的歌剧演员在整体上强过我们也是不争的事实。记得当时演唱唐·霍塞是刚走红不久的莫华伦,演卡门的演员是国外的,具体是谁记不清楚了,只依稀的记得长得丰满漂亮,尤其在舞台上一袭火红的长裙,颇吸人眼球,再加之泼辣性感,活脱脱是卡门在世,让人觉得国外的演员在舞台上确实要比我们要自然随意,松弛许多。这是不同的文化背景所造成的,我们的演员虽然基本功不差,但在舞台上总显得有些僵硬,放不开。拘谨会影响演员的发挥,甚至会使本来俊美的嗓音失去往日的光彩。
时光荏苒,当年上海演出的歌剧还是比较多的,可能远多于当时的北京。而我所知道并看过的就有古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威尔第的《茶花女》、约翰·施特劳斯的《蝙蝠》、瓦格纳的《漂泊的荷兰人》、莫扎特的《魔笛》等。但最近几年,上海的歌剧演出日趋式微,除了前几年演出过威尔第的《奥赛罗》之外,好像不曾见过有什么新的歌剧上演。而国外来沪上演的也只有世博会期间的《尼伯龙根的指环》和去年“斋藤纪念音乐节”上上演的《蓝胡子公爵的城堡》。所以,这次和斯洛文尼亚国家剧院联合制作的《卡门》是颇值得期待的。
好事多磨,由于其他原因,错过了看魏松和乔希·佩雷兹的演出。其实魏松倒是其次,上海本地最好的男高音,看过他不少演出,只要他在上海总是有机会的。而乔希·佩雷兹错过了,或许以后再也难一睹她的芳容和歌喉。我看的是除了指挥班杰明·派尼亚之外,全部由国内演员班底的下午场。不过也好,因为陌生,反而觉得有些新鲜,也可以更多的了解歌剧院年轻演员的水准。
《卡门》的演出安排在刚改建落成的文化广场。说熟悉,这是老上海无人不知的地方,说陌生,已是沧海桑田,这已不是我记忆中的文化广场了,完全脱胎换骨的成了一座崭新的现代剧院。而我音乐的起步正是在文化广场,最早去看演出的时候,还是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当时由黄晓同教授指挥上海交响乐团伴奏,辛丽丽,杨新华主演的《天鹅湖》。当年的文化广场大的惊人,座位也不是现在那么舒适的软椅,而是一条条长凳,坐久了屁股生疼。当时偌大的剧场挤满了观众,其胜景远不是现在稀稀拉拉的人群可比。而我因为买的是三毛钱一张的廉价票,坐在五十几排,记忆中离舞台非常遥远,根本就看不清楚,或许还因为我当时年龄还小,在读初中,感觉舞台上的演员就像英国画家劳里笔下的火柴棍人,但即便是这样,内心的满足不是我现在坐拥书城,面对着成堆的唱片和书籍可以相比的,人有时是奇怪甚至矛盾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唾手可得的东西反而会觉得乏味。
每次走出书斋都会使我有重获自由的新鲜感,连污浊的空气都仿佛具有春天的气息。我想老朽的书蠹浮士德之所以会将灵魂付与魔鬼,大概正是由于在书斋浸淫过深的缘故。聊斋中多有妖冶的狐精引诱小破庙中苦读的书生的故事,瑰丽奇诡,常常会激发寂寞书生的痴梦,这恰恰是书生的软肋。而所谓的读书求功名其实是为得到一种身份的认同,一种表面的华丽,体面;情爱才是内心的原动力,压抑越久,反弹则越是强烈。所以古往今来,爱情总是历久弥新的题材,无论是浮士德,还是我们的书生,往往为一次炽热的爱情而将十年的寒窗苦读毁之一旦。
《卡门》说的正是这个故事。由于《卡门》在歌剧中巨大的声望,不管是唱片也好,舞台演出也好,都是同类中最多的,我一直觉得这是一部被唱烂的经典之作。有段时间,不要说去关注它,哪怕听到它的名字都会觉得反胃。越是经典的东西,你反而越会觉得没必要去关心它。家里《卡门》的碟片林林总总的有很多张,但基本是拿来就束之高阁,有时自己也觉得诧异,既然不听又何必去买,这又是人的那种说不清的心态,或许就像剧中的唐·霍塞那样,明知道卡门已经移情别恋,却还要苦苦相逼。人的情感多少都带有盲目性,这不是平庸,浅显的生活道理能说明白的。如果每个人都能按照世俗的准则去生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会太平许多,但反过来也会乏味许多。
卡门的个性,她的敢作敢为,多少迎合了我们内心的潜流。而我们表面的光鲜,彬彬有礼,其实是屈从社会,屈服于普遍的道德准则。在正常的情况下,这种刻意的抑制会随着时间的消失逐渐变得麻木,甚至暮气沉沉的听命于命运的安排。试想,如果唐·霍塞没遇到卡门的话,他会和米卡艾拉结婚生子,过平庸的正常人的生活,循规蹈矩,老死一生。但他恰恰遇到了风骚多情,不屈从于命运安排的卡门,唐·霍塞内心真实的一面完全被唤醒了,他成了情场上的浮士德,小破庙中胡思乱想的穷书生,当饥渴的情欲被彻底点燃的时候,死亡是火焰燃烧后的必经之路。卡门不是米卡艾拉,而她的悲剧是遇到了固执的唐·霍塞,在这场博弈中,卡门完全失败了,她赌赢了一场官司,免去了牢狱之灾,却赌错了对象。显然,唐·霍塞不是情场老手,不是风流的斗牛士,不懂得逢场作戏,这个一根筋的痴情的大男孩,被卡门的火焰烧毁了自己。他至死都不曾醒悟,卡门其实没有真正爱过他,除了有些内疚之外,威武,气宇轩昂的斗牛士才是卡门的所爱。为此,卡门甚至不惜牺牲生命,这正是卡门身上闪光的地方。
《卡门》故事的基调注定了这部歌剧火辣***。其实从戏剧的角度来说,《卡门》并非是我特别喜欢的歌剧,相比于瓦格纳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来说,这部歌剧是用众多优美的旋律串联起来的歌剧,充满张力和死亡的阴郁,但音乐显得有些简单,缺少沉潜,缺少让人反复咀嚼的余味。瓦格纳的歌剧常常有些枯燥乏味,但音乐中表现出来的异样的特质,令人着迷。或许是年龄关系,现在,优美的音乐反而使我失去兴趣,这也是我很少去听《卡门》的原因。但卡门一直是我喜欢的人物,在早年看梅里美的小说时,便喜欢她的叛逆,她的不合常规的美,这是我们过于压抑的环境所造成的心理,在道德体面的外衣逼迫下,人的反叛意味着觉醒,也意味着艰难和不幸。卡门和和普雷沃神父的小说《曼侬》(普契尼有歌剧《曼侬·列斯科》)中的主人公曼侬有些相似,都有些水性杨花,都有些不顾别人感受的自私行为。但卡门和曼侬不一样的是,曼侬的毁灭是因为虚荣心,贪欲的结果,而卡门则纯粹是为了爱,她受心灵的驱使,而不是利益,卡门虽然不太符合我们传统文化背景下的道德观念,但作为一个人来说,她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人。强烈的自我必然有着动荡的命运,卡门即使不是死于唐·霍塞的刀下,也会毁于他人之手,这是她的宿命。也是悲剧的宿命。
下午场的《卡门》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想,去看的人大概不会很多,但结果上座率还是不低。这些年难得去听音乐会,对上海的演出情况也不甚了解,大概《卡门》是妇孺皆知的歌剧,多少能吸引人来观看吧!新建的文化广场让我有焕然一新的感觉,私下里觉得自己像充满好奇的刘姥姥,一不小心踏进了大观园,老上海成了乡巴佬,上海这些年变化之快,使我对这个城市充满了陌生感。现在上海漂亮的剧院和我小时后相比,无论从数量上,还是质量上,已不可同日而语,想必以后会有更多的演出来繁荣这座城市的文化生活,尤其是歌剧,上海歌剧院也是国内歌剧演出的重镇,人才众多,也有实力。
下午场的演出都有本土演员出场,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的女中音杨光饰演卡门,上海歌剧院年轻的男高音韩蓬饰演唐·何塞。著名的男中音歌唱家杨小勇饰演斗牛士埃斯卡米约,女中音黄玮饰演米卡艾拉。这些演员中,除了杨小勇之外,其他的都不太熟悉,而杨光虽久闻其名,却是不曾听过她的演唱。
乐队熟悉的序曲带我们进入了狂热,奔放的卡门的世界。但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仿佛隔了一层膜一样。不知道是乐池设计的缘故,还是我坐前排位置的缘故,靠乐池太近,声音逼仄,感受不到序曲给人带来血脉喷张的***。《卡门》是很容易把人带入那种忘我的,狂热的情绪中的,但乐队给我感觉有些缺乏活力,有些速率不足,好像发条弦没上紧,出来的声音就不够紧凑,没有那种铜锣敲出来的“哗啦啦”的清脆感,让人猛醒,进而激动,以至于每一根神经都处于亢奋状态。《卡门》其实是一部粗线条的歌剧,有着西班牙色彩斑斓,情绪化的风格,它不像通常的法国歌剧那么注重柔美的线条,精妙的色彩变化,温情脉脉的腻人的唯美,它是迅猛的海风,是烈酒,是狂放的弗拉明戈舞蹈。
导演在舞台上巧妙的运用了一个可以旋转平台,它既可以因剧情的发展变幻相应的场景,同时也暗示了卡门的命运和性格,一个阳光的卡门和一个不幸的,悲剧的卡门。她可以引诱多情的唐·霍塞,也可以瞬间旋转进入斗牛士的怀抱,一切看起来是那么随意,那么自然,一个转身,卡门就能发现另一处阳光,并忘情的投入;她把阴影留给了唐·霍塞,也把自己旋进了坟墓
韩蓬的演唱让我印象非常深刻,他有着漂亮的音色,音质干净有着一股自然的抒情气质,且演唱非常富有情感,无论是和米卡艾拉的二重唱,还是著名的“花之歌”,都显示了他作为一个男高音优异的潜能。饰演米卡艾拉的黄玮,娇小玲珑让人怜爱。其实在《卡门》中,米卡艾拉的形象颇符合东方人传统的审美观,善良,痴情,贤惠,对意中人忠贞不渝。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是很难理解唐·霍塞为何会忍心丢弃贤淑的米卡艾拉,而去爱“破鞋”一样的卡门。著名歌唱家茜茜莉亚·芭托莉的母亲曾经也反对芭托莉演卡门,她觉得卡门是个坏女人,一个不道德的,烂爱的人。这种理解出自一个把艺术当成生活的良家妇女来说,可以理解。但如果出自艺术家的话,那就会显得平庸了,卡门之所以会深入人心,其实说出了我们内心隐藏的秘密,很多人在爱面前不敢决绝的犹豫,矛盾甚至恐惧,在卡门哪里表现的是如此泼辣果断,甚至不惜放弃生命。黄玮的米卡艾拉唱的没什么缺点,但似乎有些硬,有些缺乏情感的表达。米卡艾拉是个柔美,脆弱的女性,她有些小猫般的性格,渴望家庭,渴望得到恋人的爱,相比于卡门几段泼辣,豪放,挑逗的咏叹调来说,米卡艾拉正好和她相反,她把女性水一般的柔情表现的淋漓尽致。说实话,我个人更喜欢剧中的米卡艾拉,或许这也正因为我是东方人的缘故,对美丽,哀婉,脆弱的女性总有着一种本能的怜爱。
杨光是个有实力的歌唱家,或许外形不太符合我心目中卡门的形象,但这在歌剧演员中也司空见惯了,杨光的卡门唱的稍有些中规中矩,缺乏泼辣大胆的风格,这或许也是国内演员不够松弛的缘故,像前面说的那样,第一次看《卡门》,那个演员一袭红裙,舞台上风风火火的让人印象深刻。
歌剧院版的《卡门》总的来说稍有些粗糙,尤其合唱,重唱部分都还不够完美。当然,一部歌剧的完美是需要长期打造,磨合的,这就需要经常性的演出,所谓十年磨一剑,任何东西要想达到完美,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有长期保持演出状态,演员之间的配合才能心领神会,达到水乳交融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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