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碑考釋草稿

《虞氏碑》、《蘭陵公碑》及《虞愻碑》考釋

一、緣起

０５年迄，我開始收集餘姚虞氏的相關史料。餘姚虞氏，自東漢虞意從東郡遷居會稽餘姚，生息繁衍，至東吳時期，已成江左巨族。郭沬若先生論及六朝江左世族時，曾把虞氏家族放在了江左諸族之首。在地方史誌及各類正史中，有著大量豐富翔實的餘姚虞氏史料，而虞氏家族的諸多學者更是為後人提供了大量的文史及科技著作。但這些史料文獻大都集中在三國東吳虞翻至初唐虞世南，這五六百年的時間段裏。而唐以後，虞氏家族在各類史料中徒然淡去，除了宋代（光緒《餘姚縣志•選舉》）略有一現，明清已是絕跡。

我們可以認為餘姚虞氏在唐代以後的式微，是六朝戰亂帶來的家族分散、遷移而造成的。但另一個重要原因，是絕大部份的虞氏巨宦在這五六百年時間裏，陸續離開了本土，定居於遊宦之地。像初唐的虞世南，從他的祖父虞檢開始，經虞荔虞寄，直到他自己，都長期在外為官，除了因為居喪行服等家族內部重大事件，是很少再回故土餘姚的。所以說，“餘姚”這個詞，對他們來說，祇是履歴表或墓誌銘上的某個意義特別的詞而已。有些墓誌上注明自己籍貫餘姚的姚籍人士，可能他（或她）的一生都沒有來過餘姚。本文考釋的兩位虞氏後人也許就是如此。

到０７年底，我對餘姚虞氏在正史及地方史誌中的資料已收集整理完畢。隨後把注意力轉向近年在本地出土的、有關磚石碑誌中的虞氏信息。這大概比較接近王國維先生所說的“紙上材料”與“地下之新材料”相輔的二重證據法。

當我接觸了大量墓文磚誌以後，發現餘姚虞氏在正史及地方史誌中出現的頻率，與出土的磚石墓誌是成正比的。即在餘姚虞氏最為繁榮的六朝時期，本地出土的虞氏墓文磚誌也是最為豐富。當隋唐以後，墓文磚誌的形式消失，碑刻替而代之，而虞氏之地下材料卻再無音訊，餘姚出土的數十枚唐誌，無一枚帶有虞姓。這祇能說明一個問題，唐代的餘姚縣，虞氏後人已接近消失，即使有若干虞姓後人分散居住，已無複六朝盛況。我再來說說這三枚拓片的來歴吧。

《虞愻碑》之拓片信息，發現於２００９年６月，由我聯系購買。記得當時前後共購得五張：其中幫孫勤忠兄代購兩張，贈計文淵兄一張，自己留存兩張。此枚墓誌品相完好（拓技也屬上乘），幾無損泐，書法嚴謹，屬唐代墓誌上品。賣主為洛陽人，碑文有“遷厝於邙山之北原”之語，故猜測此碑出於洛陽，并且仍應留在洛陽。但賣主不肯再提供更多的碑石信息，對收購原碑之請，斷然拒絕。

《蘭陵公夫人虞氏碑》及《蘭陵公碑》之拓片信息，發現於２０１０年２月。由孫勤忠兄提供該信息，并由他出面購買。孫兄自己所購，為裝裱好的《蘭陵公夫人虞氏碑》與《蘭陵公碑》同幅掛軸。孫兄為我代購了兩套虞氏之碑誌及蓋，其中一套我轉贈了計文淵兄。此碑拓賣主為西安人，與碑中“明堂縣少陵原”（後文再釋）相合。又據傳言，此碑與《蘭陵公碑》近年同出於西安近郊，“初為當地農民取土所得，几經輾轉，現為咸陽一文物愛好者收藏。”

本文對這三枚碑誌的釋讀，除了手頭的《虞愻碑》、《蘭陵公夫人虞氏碑》拓片以外，還包括孫勤忠兄提供的《蘭陵公碑》拓片。

在對碑誌正文考釋之前，我想對這三塊碑誌的墓主身份作一簡要介紹：《蘭陵公夫人虞氏碑》，墓主虞秀姚，字思禮，為虞世南之女；《蘭陵公碑》墓主蕭鑒，字玄明，為虞秀姚之夫，虞世南之婿；《虞愻碑》墓主虞愻，字叔孫，虞世基之嫡孫，亦為虞世南姪孫，與虞秀姚為姑姪關係(但按虞愻卒於儀鳳四年，春秋七十計，虞愻長虞秀姚一歲)。其中三者，為蕭鑒去世最早（永徽四年歲次壬子二月癸未朔十二日，即西元六五三年），虞秀姚其次（麟德元年六月廿六日，即西元六***年），而虞遜最後（儀鳳四年三月廿六日，即西元六七九年），間隔分別為十一年和十五年。

以蕭鑒卒於永徽四年，以虞愻最後下葬時間在永淳元年計，此三塊碑志之刊刻時間，在唐永徽至永淳的三十年間。

本文將從碑誌所蘊藏的史料信息，及語言文字方面來進行考釋。

二、《蘭陵公夫人虞氏碑》

碑額刊“大唐故行右衛長史蘭陵公夫人虞氏墓誌銘并序”，有盖，云“大唐故蘭陵公蕭府君夫人虞氏墓誌銘”。

１、補闕

《舊唐書•虞世南傳》載：世南子昶，官至工部侍郎。現存所有史籍，除虞昶之外，再無其他虞氏後人信息。今據《蘭陵公夫人虞氏碑》（以下簡稱《虞氏碑》），可知虞世南尚有一女，名秀姚，字思禮。可補史志之闕。

《虞氏碑》云：曾祖檢，梁尚書起部二曹侍郎。而《陳書•虞荔傳》僅載：（虞荔）父檢，平北始興王諮議參軍。虞檢任始興王諮議參軍的時間，當在梁天監七年（508年）冬十月以後，梁武帝“以護軍將軍始興王憺為平北將軍，率眾入清”（《梁書》）。“諮議參軍”的工作，即是配合始興王蕭憺參與北伐之軍事謀劃。蕭憺，字僧達，梁文帝蕭順之第十一子。天監元年（502年）為荊州刺史，封始興郡王。

所以說，《虞氏碑》中“尚書起部中兵二曹侍郎”，應分作两部分讀。即一是尚書起部（郎），二是中兵二曹待郎。起部，為梁朝官署名。《隋書•百官誌》載梁代制度，两晉、南北朝時為尚書一曹，屬都官尚書或左民尚書或祠部尚書，司其事者為尚書郎，掌管營造及工匠等事宜。唐武德三年以後，起部改作工部。起部專門負責營造宫室宗廟等重大工程，并置起部尚書，工程完成後，通常會撤銷該職位。中兵二曹，屬兵部，官秩五品上。兵部由五兵尚書為首，領中兵、外兵两曹。墓誌之“中兵二曹”，是否統領中、外兵两曹呢？檢索李林甫《唐六典》，可知中兵，分設有左中兵與右中兵。其實五兵尚書，統領著左中兵、右中兵、左外兵、右外兵、骑兵郎曹這五部，故稱“五兵”。據《虞氏碑》，可知虞世南之祖虞檢，其在蕭梁初期，給平北將軍、始興王蕭憺作諮議參軍，這是虞檢在他的仕途生涯中較早的一個官秩。不久以後，虞檢參加了蕭梁王朝的宫室營造，并在起部任尚書郎，最後統領著兵部的中兵二曹——即左中兵與右中兵——擔任二曹侍郎。所以說，《虞氏碑》中虞檢之信息，可讀作“尚書起部郎、中兵二曹侍郎”，可補史志之闕。

《虞氏碑》云：祖寄。《舊唐書•虞世南傳》載：父荔，陳太子中庶子，俱有重名。叔父寄，陳中書侍郎，無子，以世南繼後，故字曰伯施。我們知道，虞荔把虞世南過繼給其弟虞寄，故虞世南字曰伯施。但在新舊唐書中，都以虞荔為虞世南之父，而非虞寄。今據《虞氏碑》，我們可知史籍皆以虞荔為虞世南之父，而在世南一脈的家族後嗣中，他們是以虞寄為祖的。

2、釋讀

夫人諱秀姚，字思禮，會稽餘姚人也。
文中加□為“諱”字，原石已泐，據文意補，下例同。
虞世南為其女取名“秀姚”，有難忘故土餘姚之念。
據《舊唐書》，知虞世南有子昶。不知虞昶和虞秀姚，孰長孰幼。據近代出土敦煌經卷，發現唐咸亨二年至上元三年（671至674年），虞昶與向義感、李德等人共同監造《妙法蓮華經》（今存殘卷）。據《虞氏碑》後文，知虞秀姚卒於麟德元年，即西元664年。虞昶監造《法華經》是在虞秀姚亡故之後了，但虞秀姚應屬中壽，僅享年五十四歲，我們不能據此就認定虞秀姚畢定年長於虞昶。

靈緒載繁，軒丘孕祕於樞電。白源克濬，姚澤隤慶於薰風。暨乎賢守飛英，蒼鷹之嘉祥允集。內□騰□，白鳥之禎貺有歸。故得簪冕連華，掩廬江而啓神筭，貂蟬□□，冠長淮而劭靈策。
文中“靈緒” 或指餘姚縣龍泉山。龍泉山，亦稱靈緒山、緒山、赭山、嶼山。“載繁”，即承載與繁息，陸機《與弟清河云詩十章》：“惟帝念功，載繁其錫。”“軒丘”，古地名，相傳為軒轅黃帝所居之處。清顧炎武《二月十日有事於欑宫》詩：“青陽回軒丘，白日丽蒼野。”徐嘉注《史記•五帝本紀》：“黄帝居軒轅之丘。”樞電，即北斗第一星，也稱天樞。唐髙宗《遺詔》：“朕之聖祖神宗，降星虹而禀樞電；乘時撫運，逢涣沸而屬山鳴。”
文中“濬”，浚也，字義延伸為治理。隤，音頹，意謂風自上而下，《詩•小雅•穀風》：習習穀風，維風及颓。文中“姚澤”，蓋餘姚之別稱。餘姚仍吳越水鄉，有姚江貫城而過，故云姚澤。
文中“允集”，即聚集、會合。《後漢書•孝順帝紀贊》：“孝順初立，時髦允集。”
文中“禎貺”。禎，《說文》：“禎，祥也。”《字林》：“禎，福也。”《禮記•中庸》云：“必有禎祥。”貺，《說文》：“貺，賜也。”《魏書•世祖紀》云：“天降嘉貺，將何德以酬之？”
文中“簪冕”，即冠簪和禮帽，指士大夫或在朝為官者。此句指三國及魏晉南北朝時，餘姚虞氏世族之發達。“掩廬江”者，蓋指東吳左慈。而“啓神筭”及“劭靈策”，應是與左慈同時代的虞氏先祖虞翻。據《三國志》載，翻精於易，擅長卜課之法，曾演算出關羽授首之日，吳主云“卿不及伏羲，可與東方朔為比矣。”碑書“冕”作“冤”，蓋“冕”俗書。
文中“簪冕連華……貂蟬□□……”，蓋指虞氏家族在六朝時期的鼎盛局面。
文中“筭”，即“算”。“貂蟬”，為古時士冠別稱。

曾祖檢，梁尚書起部二曹侍郎。祖寄，梁中書侍郎，陳本州別駕，太中大夫，戎昭將軍。並稱時望，俱號國子。□□□□□，而道無昇降。父南，　　皇朝弘文館學士秘書大□永興縣開國公贈禮部尚書，諡文懿。公金火秀氣，轥天宇而□□。□□英靈。掩寰斗而莫二。學髙群玉，堯舜資其琢磨。文擅□□，廊廟階其潤色。
上文空格，為闕式表敬，下例同。
文中曾祖虞檢，前文已釋。碑書作“撿”，“檢”之俗書。
祖寄。文中“本州別駕”，《陳書•虞寄傳》作“東揚州別駕”，會稽郡隸屬於揚州，故稱“本州”，並非南陳有“本州”之州名也。據《陳書》，虞寄在南朝蕭梁朝侯景之亂時，曾任“鎮南湘東王諮議參軍，加貞威將軍”，後被陳寶應拘留閩中十數年；梁元帝又在“承聖元年，除和戎將軍、中書侍郎”。寶應敗，虞寄歸南陳，“尋兼散騎常侍……除國子博士……仍除東揚州别駕……徴授揚州治中及尚書左丞……乃除東中郎建安王諮議，加戎昭將軍……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將軍如故。十一年卒，時年七十。”據史載，虞寄之生卒時間為510至579年。
父南。避太宗皇帝諱，故省稱“南”。世南仕唐，在武德四年(621年)，是年六十四歲。《舊唐書》載：“（貞觀元年）及（太宗皇帝）即位，又於正殿之左，置弘文學館，精選天下文儒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等，各以本官兼署學士，令更日宿直。”“(貞觀)七年，（秘書少監）轉秘書監，賜赐爵永興縣子。”“貞觀十二年，授銀青光祿大夫，弘文館學士如故……卒，年八十一，詔陪葬昭陵，贈禮部尚書，諡文懿。”太宗皇帝稱虞世南有五絕：一曰德行，二曰忠直，三曰博學，四曰文詞，五曰書翰。
文中“永興縣”，在今杭州蕭山，原屬會稽郡。
文中“金火秀氣，轥天宇而□□。□□英靈。掩寰斗而莫二。”一句，雖有損泐，但仍可看出是一組對文，其中“轥天宇”對“掩寰斗”尤其工整。“金火”者，或與虞世南出生時辰及五行學說有關——“金”屬乾，乾主南，故名字中有“南”字。
文中“群玉”，即指昆侖之山，典出《穆天子傳》之“群玉之山”。“學髙群玉，堯舜資其琢磨。文擅□□，廊廟階其潤色。”一句亦對文，“文擅”對“學髙”。碑文“擅”作“檀”，唐碑“木”“扌”不分，“檀”為“擅”之別文。

夫人毓彩瓊柯，流芳桂浦，蹈仁成性，率□□違。識洞朱弦，蔡門慙其敏悟。詞髙白雪，謝室讓其神聰。
文中“流芳”之“流”，碑作“足”旁，為“流”之別體。
文中“慙”者，即慚也。文中“蔡室”，蓋指東東漢名士蔡邕，據傳蔡氏曾創五弄(琴譜五曲)。文中“謝室”，蓋指東晉之東山謝氏，屢有文人髙士，成就髙者，諸如謝安謝靈運等。此句是對虞秀姚音樂和文學才能的褒揚。

□□□□二八，出嬪蕭氏。養諧中饋，義叶移天。至乃擇鄰□□，□凡貽訓。固已囊括孟母，跨躡曹妻。加以藝揔群微，思□玄賾。苑臺夕敞，辯空有於三番。蔗菀晨開，澡心靈於二解。笥無珠玉，體□芬華。金石可流，精誠無變。
因泐缺四字，前句不可釋讀。但可知虞秀姚於十六歲時出嫁，時武德九年(626年)，其父虞世南六十九岁。其年，太宗皇帝改文學館為宏文館。
蘇冕《唐會要》載：（武德）九年三月，改(文學館)為宏文館。至其年九月，太宗初即位，大闡文教。於宏文殿聚四部群書二十餘萬卷，於殿側置宏文館。精選天下賢良文學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歐陽詢、蔡允恭、蕭德言等，以本官兼學士，令更宿直。聽朝之隙，引入内殿，講論文義，商量政事，或至夜分方罢。
文中“中饋”，特指妻室，《易•家人》有“无攸遂，在中饋。”之語。
文中“義叶”之“叶”，同“協”（碑文為“叶”，而非“葉”）。《新五代史•梁家人傳》：“中外叶力，期於小康。”
文中“移天”，特指丈夫。唐柳宗元《祭六伯母文》：“乌呼哀哉，移天夙喪，丁此閔凶。主器繼夭，莫承於宗。”《集注》引孙汝聽云：“移天，謂夫也。
文中“貽訓”，即先人訓誡。《晉書•郭璞葛洪傳論》：“夫語怪徵神，伎成則賤，前修貽訓，鄙乎兹道。”
文中“藝揔”之“揔”存疑。其右偏旁“怱”，疑似“忽”，或讀若“忽”。
文中引典“孟母”，蓋是“孟母三遷”之孟母，而“曹妻”者，疑是曹操之妻卞夫人。《三國志》載：文帝為太子，左右長御賀后曰：“將軍拜太子，天下莫不欢喜。后當傾府藏賞賜。”后曰：“王自以丕年大，故用為嗣。我但當以免无教導之過為幸耳。亦何為當重賜遺乎？”長御还，具以語太祖。太祖悦曰：“怒不變容，喜不失節，故是最為難。”

以麟德元年六月廿六日遘疾，卒於長安崇賢里第，春秋五十有四。即以其月三十日，權殯於長安縣界畢原。粵以上元三年歲次景子七月乙末朔三日丁酉，合袝於明堂縣少陵原蘭陵公舊塋。
文中“以麟德元年……春秋五十有四。”可知虞秀姚出生於隋煬帝大業六年（６１１年），此時，虞世南五十三歲，擔任著隋秘書郎及起居舍人職務。
文中“崇賢”之“賢”，上殘，僅存下部“貝”，釋作“賢”。崇賢里，即崇賢坊。據《增訂唐两京城坊考》（《三秦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清徐松著，李健超增訂）之圖錄，崇賢坊處於長安城西南隅，其東為崇德，南為延福，西為長壽，北為延康，永安渠自南向北穿過崇賢坊。該書記錄：崇賢坊有隋緣覺、融覺、賢覺三寺，並大業、武德中廢。又云：崇賢坊南門之西，海覺寺；十字街北之西，大覺寺；西門之南，法明尼寺；十字街東之南，崇業尼寺；西南隅，秘書監嗣虢王邕宅；西門之北，黃門監盧懷慎宅、太子少師崔景晊宅……
柳宗元《虞鳴鶴誄》有云：维某年月日，前進士虞九皋，字鳴鹤，終於長安親仁里。據餘姚慈溪兩地縣志所說，虞鳴鶴為虞世南之直系後人，但是缺少確鑿的家乘譜系來支持這個說法。所以說，鳴鶴 “終於長安親仁里”，難視為虞世南之舊宅。
文中“權殯”者，暫殯也。
文中“長安縣畢原”，在今陝西長安縣內。《爾雅》云：（地）廣平曰原。《讀史方輿紀要》載：“畢原在縣北里，亦謂之咸陽原。《尚書》注：周公葬於畢原。南北數十里，東西二三百里，亦謂之畢陌。《通典》曰：文王葬畢。初王季都之，後畢公髙封焉。又武王及成康亦皆葬此。《咸陽縣誌》云：畢原……亦謂之咸陽北阪。漢武又更名為渭城北阪。王氏曰：畢原无山川陂湖，井深五十丈。秦謂之池陽原。漢曰長平陂。石勒建縣於此，又名石安原。《誌》又云：今長安縣西南二十八里有畢原。又云：畢原，在泾陽縣南十里。《史記•集解》引杜预注：“畢在長安縣西北。”《類編長安誌》云：在咸寧縣西南二十八里。《唐故龍花寺内外臨壇大德韋和尚墓誌銘并序》云：“遷神於萬年縣洪固鄉之畢原。”這樣看來，畢原之範圍較廣，同時出現在長安萬安兩縣縣境。
文中“粵”，其它唐碑亦作“越”、“聿”、“曰”，語氣助词。
文中“上元三年歲次景子七月乙末朔三日丁酉”，是虞秀姚與其府君蕭鑒合祔之時。髙宗皇帝上元三年，即公元６７６年。
文中“明堂縣少陵原蘭陵公舊塋”。《舊唐書•卷二十二》載唐乾封三年，髙宗宣布大赦天下，改元總章，分京師萬年縣置明堂縣。《增訂唐兩京城坊考》之“永樂坊”一條，有云：西南隅，廢明堂縣廨。並注：總章元年，分萬年縣，其廨地本越王貞宅，長安三年廢，還萬年，後以其廨地賜駙馬都尉裴巽。《全唐文》錄有髙宗詔書《置乾封明堂縣製》，內有“其長安縣宜置乾封縣，萬年縣析置明堂縣，并於京城内近南安置。其戶口即於两縣逐便割隸，應須官寮並公廨等，一事以上，并准長安、萬年两縣，各令所司处分奏闻。”所以說，明堂縣是唐髙宗乾封三年時的產物，之前的明堂縣少陵原，一部屬於萬年縣。《類編長安志》云：少陵原，在今咸寧縣南四十里，南接終南，北至滻水，西屈曲六十里，入長安縣界，即鴻固原也，宣帝許后葬司馬村，塚比杜陵小，號曰小陵，以杜陵大故也語訛為少陵，杜甫稱少陵野老。《類編長安志》所說咸寧，為雍州（京兆地區）所轄諸縣之一，咸寧及長安縣西南，還有樂遊原、細柳原、髙陽原及矩陽原等等，這些“原名”也大量出現在《唐代墓誌匯編》及《續編》之中，“原名”叫法雖然淩亂，沒有確定的界線，但有大致的地望限定，同一地域可能有不同的“原名”。就像少陵原和畢原，可以把畢原稱作少陵原，但反過來卻不可以，因為少陵原相比畢原的地理涵義，來得更廣。
文中“蘭陵公”，即虞秀姚之府君蕭鑒。既云“舊塋”，必是蕭君先逝。蕭鑒之事，詳見《蘭陵公碑》釋讀。
嗣子朝議郎行晉州冀氏縣令蘭陵公愔，對風樹而馳感，慟□泉以增擗。悲迥極於昊天，寄徽猷於貞石，其詞曰：
文中“行”，是古時官吏任用方式之一，通常因缺官而以低級官吏行使髙級官吏職務。例《三國志•諸夏侯曹傳第九》：“及與袁紹戰於官渡，行督軍校尉。”文中“朝議郎”，為文散官名，隋文帝開皇六年（586年）置，為八郎之首（餘七郎為通議、朝請、朝散、給事、承奉、儒林、文林），秩正六品上。唐為文官第十四階，正六品上。
文中“晉州冀氏縣”，在今山西安澤縣南冀氏鎮北。北魏建義元年(528)析禽昌、襄陵縣地置冀氏縣，為冀氏郡治。隋屬临汾郡，唐屬晉州。
文中“愔”，即蕭愔，為蕭鑒與虞秀姚之子。云“蘭陵公”者，蓋子襲父爵。
文中“擗”，有哀極捶胸之意，如“擗踊哭泣”。“徽猷”，指美善之道。《詩•小雅•角弓》：“君子有徽猷，小人與屬。”《毛傳》：“徽，美也。”《鄭玄笺》：“猷，道也。君子有美道以得聲誉，則小人亦樂與之而自連屬焉。”

媯水積水，吳岫騰雲。懷珠襲慶，錫楛揚芬。珪璋遞美，蘭桂交薰。□髙宇宙，道盛丘墳。其一。爰挺英淑，克彰柔令。孝悌□稟，溫恭成性。□悟因果，深明染淨。秋菊題銘，春椒發詠。其二。標梅雲及，作嬪君淑，禮縟溫姬。人髙蕭史，潘楊秦晉，□□□美。通德之門，髙陽之里。其三。良人夙背，夜哭傷哉，神□□□，靈墜還開，清□□□，□□徘徊。亐愴摽悚，此痛難裁！其四。
誄銘共四節，為韻文。起始“媯川積水”，《說文》云：媯，虞舜居媯汭，因以為氏。虞氏為舜之後，故云“媯川積水”。文中“吳岫”，蓋指東漢之時，東郡虞氏遷居吳越之地，遂繁衍生息。其一頌虞姓之來歷、此姓之輝煌；其二頌墓主之聰慧及道德品德；其三頌墓主嫁至蕭門後所體現出來的種種美德；其四為哀悼之文。
文中“揚”作“楊”，為俗文。文中“亐”，同“于”，亦為俗文。亦有人把末字“裁”釋作“哉”，文義不通，且與前句“夜器傷哉”之“哉”在形體上有明顯區別，否。

3、小結

《虞氏碑》對墓主虞秀姚生平經歷並無多少記載。碑誌記錄了其曾祖虞檢、祖父虞寄及父親虞世南的職官，對其他虞氏成員沒有任何涉及，包括史籍有載的虞世南子虞昶，這樣我們就無法認定，虞世南到底有幾個子女，而虞昶究竟比虞秀姚年長，還是年少，究竟是兄還是弟。

碑誌所涉及的人物，連墓主共有六人：即曾祖虞檢、祖虞寄、父虞世南、墓主虞秀姚、蕭鑒（墓主夫）、蕭愔（墓主子）。

按墓誌，知虞秀姚生前通音律，擅文詞，有信仰佛教之傾向。

三、《蘭陵公碑》

碑額刊“大唐故右衛長史騎都尉蘭陵縣公蕭君墓誌銘并序”， 盖失。

1、補闕

墓主“蕭鑒”，為虞秀姚之夫，虞世南之婿，不見諸史籍，可補闕。蕭鑒曾祖蕭詧，為梁昭明太子第三子，因與梁元帝蕭繹不和，遂附西魏而肇西梁。其祖蕭巋，為西梁第二位君主。

文中“父璟”，有片言見諸《隋書》(卷七十九)：“(蕭琮)弟璟，為朝請大夫、尚衣奉御。”而碑文更為具體：“梁臨海王，随宕渠太守。大唐大府卿、國子祭酒、禮部尚書、蘭陵康公。”可知蕭璟在西梁時，有臨海王之爵；入隋降至宕渠太守；入唐為太府卿國子祭酒，其“禮部尚書”疑似追封。可補闕。

文中蕭鑒之生平履歴，如“太皇后挽郎”、“越王府兵曹參軍”、“太子右虞侯率府長史”、“驍騎都尉、太子右監門率府長史”、“蘭陵縣開國公”、“騎都尉奉議郎，仍行右監門率府長史”、“□議郎行右衛府長史”等，可補史闕。

2、釋讀

公諱鑒，字玄明，南徐州蘭陵郡人也。
蕭公名鑒，字玄明。南徐州地望，在今江蘇鎮江一帶，南朝劉宋元嘉八年(431年)析徐州為南北兩部，即長江以北為南兖州，長江以南為南徐州，治所在京口(今鎮江)。蘭陵郡屬南徐州，在今山東棗莊一帶。蘭陵設郡時間更早，西晉惠帝元康元年（291年）分東海郡之蘭陵、承、咸、合鄉、昌虑五縣置蘭陵郡，治丞縣，隋開皇廢。
蘭陵蕭氏，為南北朝之巨族，肇南朝之齊梁。清人李慈銘在《越縵堂讀書記》中這樣評介：“唐之世家，自以鄭氏、河東裴氏、京兆韋氏、趙郡李氏、蘭陵蕭氏、博陵崔氏六族為最。”并有“两朝天子，九蕭宰相”之譽——兩朝即是南朝之齊梁，九宰相在李唐皇朝。蘭陵蕭氏以儒學傳家，數代不輟，其中最著名者，當為梁昭明太子，其《昭明文獻》為後世士子之必讀經典。

殷商既祚既終，享茅□□周室。齊梁之祀，云替列槐，棘於 聖朝，積德垂慶，蟬聯不絕，可略而言。
蕭，出於春秋宋國，子姓。宋本殷後，故云“殷商”。因姓出西周之春秋，故云“周室”。
文中“齊梁之祀”，蓋指南朝齊梁兩朝，其最髙統治者皆來自蘭陵蕭族。“棘”通“亟”，《詩•豳風•七月》有“亟其乘屋”之句。

曾祖梁中宗宣皇帝，撥亂反正，紹開中興。祖梁世宗明皇帝。北行江漢，道濟荊吳。居戰國之秋，洽隆平之政。父璟，梁臨海王，随宕渠太守。大唐大府卿國子祭酒禮部尚書蘭陵康公。忠孝兼資，道德具美。學躬數象，識洞幾處。朝野之間，室迩人遠。
文中“曾祖梁中宗宣皇帝”，即蕭詧(519—562年)，字理孙，梁昭昭太子第三子。梁中大通三年(531年)封岳陽王，中大同元年(546年)為雍州刺史，太清三年(549年)，其兄湘州刺史河東王誉為荊州刺史湘東王繹所攻，因率众伐江陵(今屬湖北)，敗歸，遂稱藩於西魏。承聖三年(554年)，西魏伐江陵，以師會之，江陵平，次年被立為梁主，年號大定，史稱“西梁”“後梁”，以其稱藩於西魏而言。時西魏资之以江陵之地，上疏稱臣，奉西魏之正朔。永定二年(558年)蕭詧遣王操掠取湘州長沙、武陵、南平等郡。卒後，諡曰宣皇帝，廟號中宗。文中“撥亂反正，紹開中興”蓋是美言，蕭詧以一已之仇，賃西魏外族之力，弑梁元帝蕭繹，顛覆梁朝正統，難言“反正”。而事成之後竟分得江陵一州之地，又何言“中興”？
文中“祖梁世宗明皇帝”，即蕭巋（542—585年），字仁遠，為南北朝時代西梁的第二位君主。西梁是南朝蕭梁的一个分裂王朝，它的統治地域主要在今天湖北襄陽、荊州地區。其父蕭詧，當初被西魏封為梁王，故西梁是在西魏統治下稱帝，但實際是西梁“皇帝”并没有真正主權可言。但蕭巋是一个相當有學问的“皇帝”，曾著《周易義記》、《大小乘幽微》等著作十四部。蕭巋卒後，被諡為西梁孝明帝，廟號世宗。文中“北行江漢，道濟荊吳。居戰國之秋，洽隆平之政。”蓋指蕭巋之外交能力，北周武帝宇文邕灭北齊後，蕭巋曾親赴長安祝賀，深得宇文邕信任。隋文帝楊堅登基，蕭巋再次親赴長安祝賀，赢得楊堅信任，後蕭楊通婚，蕭巋把女儿嫁給了楊廣，日後成為隋煬帝皇后。因蕭巋的外交能力，而使微弱的西梁小國，能偏安於南朝末年的政治動亂之中，簡直是一個偉大的政治奇跡。
文中“父璟”，即蕭璟，蕭巋之子。《北史》(卷九十三)載：琮弟瓛，義興王；瑑，晉陵王；璟，臨海王；珣，南海王；瑒，義安王；瑀，新安王。此條，與文中“梁臨海王”相合。入隋，為宕渠太守，宕渠，在今四川渠縣，東漢建安二十三年（218年），劉備分巴西郡置宕渠郡，屬益州。入唐，為太府卿(大太相通，碑銘中常作大府卿)、國子祭酒、禮部尚書、蘭陵康公。太府卿，南朝梁武帝時設，陳沿置，唐改太府寺主官。《初學記•職官部下》載：“太府卿，周官也，《周禮•天官》屬有太府下大夫，掌貢賦，受其貨賄之入。掌府藏貨賄。秦漢以下不置其官，職務所司分在司農少府矣。至梁始，置太府卿；陳及後魏北齊隋皆因梁置之。并見《五代史誌》及《後魏官氏誌》。唐龍朔二年改為外府卿，咸亨初複舊，光宅初改為司府卿，神龍初複舊。”國子祭酒，學官名稱，晉武帝咸寧四年設，以後歴代多沿用，為國子學或國子監的主管官。其禮部尚書之職，疑似卒後之追封。《隋書•卷七十九》載：（蕭琮）弟璟，為朝請大夫、尚衣奉御；玚，歴衛尉卿、秘書監、陶丘侯；瑀，歴内史侍郎、河池太守。但《隋書》未載蕭璟“朝請大夫”及“尚衣奉御”為何朝官職，或為隋時。
據史載，蕭璟有兄(蕭琮)子鉅，江都之亂時，為宇文化及所殺，此經歷與虞世南頗為相似(即虞世基被宇文所殺事)。據《隋書•卷七十九》：（蕭瓛）弟璟，為朝請大夫、尚衣奉禦。瑒，歴衛尉卿、秘書監、陶丘侯。瑀，歴内史侍郎、河池太守。本誌所載蕭璟（即“父璟”），仍是《隋書》所載河池太守，即初唐宋國公、太子太保蕭瑀之兄。
蕭瑀，字時文，唐髙祖入京師，遣書招之，以（河池）郡歸唐，封宋國公，拜民部尚書，進右僕射。貞觀中圖形凌煙閣，進太子太保同中書門下三品。後罢訓商州刺史。貞觀二十一年卒，春秋七十四，詔贈司空荊州都督，太常諡曰肅。按蕭璟卒於貞觀十二年，時年蕭瑀六十五歲。
文中“道德具美”之“具”，同“俱”。“數象”，即周易之術。

公稟靈承祚，聞禮聞詩，符采幼彰，岐義早著。始登庠序，即為弘文館學生。敬慎無□，文史足用。
文中“庠序”，古代學校代稱。《孟子》曰：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今“學校”之“校”，仍是夏禮乎？
文中“弘文館”，置於貞觀元年。《舊唐書》載：“（貞觀元年）及（太宗皇帝）即位，又於正殿之左，置弘文學館，精選天下文儒之士虞世南、褚亮、姚思廉等，各以本官兼署學士，令更日宿直。”據碑文，可知弘文館并非祗是研究學問之官方機構，它同時也承擔著培育貴胄弟子的政治任務。
據史載，虞世南曾長期在唐代的最髙學術機構弘文館擔任學士(類似於今天的國家級院士)，蕭鑒或是虞世南之學生，也不無可能。

貞觀八年以嫡子屬　　皇孫載誕，授飛騎。
貞觀八年，公元634年。文中“以嫡子屬”，嫡子即嫡長子。
文中“皇孫載誕”之“皇孫”，即指李世民之孫、李治之子李顯。李顯實出生於貞觀七年冬。《舊唐書之本紀四》載：冬十一月乙丑，皇子顯生，詔京官、朝集，使各加勳級。所以說，蕭鑒因皇孫李顯的出生，而獲得飛騎資格。飛騎，為唐羽林軍士之稱，是守衛宮禁的主要力量。

九年以德門之胤，挺賢良之貞。□□太穆皇后挽郎。
貞觀九年，公元635年。文中“太穆皇后”，指唐髙祖竇皇后，諡稱太穆皇后。但竇皇后卒於隋大業九年(613年)，距離貞觀九年已有二十二年之久，蕭鑒又何謂“挽郎”？《舊唐書•本紀四》載：貞觀九年五月，太上皇李淵崩於大安宫，冬十月庚寅，葬髙祖太武皇帝於獻陵，戊申，祔於太廟。蕭鑒之“太穆皇后挽郎”，疑是髙祖駕崩之後，取太后遺骨重殮，合祔於獻陵之時。
按《唐代墓誌彚編》上元００６《大唐故滄州東光縣令許君墓誌銘》載：“貞觀十年，以門調為太穆皇后挽郎。”估計太穆皇後之重殮下葬，在貞觀十年，而貞觀九至十年間，是對挽郎的一個選拔過程。
文中“挽郎”，多指出殡時牵引灵柩之人，若是帝王家族之柩，挽郎之責任，必由朝廷之貴胄子弟擔任。《晉書•禮誌》云：“成帝咸康七年，皇后杜氏崩……有司又奏，依舊選公卿以下六品子弟六十人為挽郎。”《世說新語•紕漏》：“武帝崩，選百二十挽郎。” 宋蘇軾《艾子雜說》：“挽郎，乃死者之導也。”

十年授越王府兵曹參軍，越王以帝子之重，幕府之盛，獲曳長裾，非才莫可。
貞觀十年，公元636年。越王者，李貞也。《舊唐書•卷七十六》載：“越王貞，太宗第八子也。貞觀五年，封漢王。七年，授徐州都督。十年，改封原王，寻徙封越王，拜揚州都督，賜實封八百户。”武則天垂拱中，李貞與韩王元嘉等謀舉兵反正，事敗，貞服药卒。
文中“兵曹參軍”，又作“司兵參軍”。漢司隶校尉屬官有兵曹從事史，有軍事則置之以主兵事。唐諸衛府、東宫諸率府、王府、京府、都督府、都护府均稱兵曹參軍，諸州稱司兵參軍，掌軍防烽驛門禁田猎儀仗等事。
文中“長裾”，為長衣。《孔丛子•儒服》：“子髙衣長裾，振襃袖，方屐麤翣，見平原君。”

十有二年，康公薨，背公泣血□□，□□□□。雖外除喪服，而內懷哀疚。
貞觀十二年，公元638年。康公，即蕭鑒之父蕭璟。其年，虞世南並卒。但康公既薨，蕭鑒為何“背公泣血”？公能聞邪？後文殘泐，此句存疑。

十六年授太子右虞侯率府長史，十七年授驍騎都尉，太子右監門率府長史，廿年襲封蘭陵縣開國公，永徽元年授騎都尉奉議郎，仍行右監門率府長史。三年遷□議郎行右衛府長史。
貞觀十六年，公元642年。文中“太子”，即太宗長子李承乾，字髙明。武德三年，封恒山王，七年徙封中山。太宗即位，為皇太子。文中“虞侯”，官名，古時為掌執山林水澤之官。《左傳•昭公二十年》：“薮澤之薪蒸，虞侯守之。”隋唐為東宫禁衛官，設左右虞侯，掌偵察、巡邏。故碑云“右虞侯”。文中“長史”，為幕僚之長。唐代實行府兵製，貞觀時期中央統領府兵為十二衛和東宫六率。東宫六率，即太子左右衛率、左右司御率、左右清道率，各領三至五府。“太子左虞侯率府長史”，屬東宫六率之衛率將軍下之長史，為從五品官。
貞觀十七年，公元643年。文中“驍騎都尉”為騎兵將領，蓋屬東宮六率。文中“監門”，按字本義，意為看門人，或作閽。東宮並設左右監門，司宮廷警衛之責。
貞觀廿年，公元646年。蘭陵縣開國公，如古有公侯伯子男，國之爵也。
永徽元年，公元650年，為唐髙宗李治年號。文中“騎都尉”，武官名，漢武帝始置。两漢均置，屬祿勳，秩比二千石，掌監羽林騎，无定員。晉以後歴代沿置，唐為勳官十二轉之第五轉，秩從五品。文中“奉議郎”，為文官散官名，隋作通議郎，唐改奉議郎，為文官第十六官階，秩從六品上。
永徽三年，公元652年。文中“議郎”之前缺泐一字，因唐代“議郎”之官名頗多，所以無法肯定這是永徽元年的奉議郎，還是其它官秩的議郎。右衛府，蓋是右監門衛府，負責宮廷安全，《唐六典•卷二十五》云：左右監門衛，設大將軍各一人、將軍二人、中郎將四人、長史一人。
讀《蘭陵公碑》此段文字，知蕭鑒之宦途履歴，集中在貞觀十六年至永徽三年這十年間。但貞觀十六年至十九年間的唐太子，與貞觀十九年以後的唐太子有所區別。前太子，為李承乾。後太子，為晉王李治。貞觀末，太子李承乾謀殺魏王李泰未遂，事發，太宗廢太子承乾，黜魏王泰，改立晉王李治為太子。所以說，蕭鑒在前三年的仕途經歷，正處在李承乾與李泰爭鬥的多事之秋。《舊唐書》載：“廢承乾為庶人，徙黔州；元昌賜令自盡，侯君集等咸伏誅。其宫僚左庶子張玄素、右庶子趙弘智、令狐德棻、中書舍人蕭钧，並以材選用，承乾既败，太宗引大義以讓之，咸坐免。”與“坐免”諸位相反，蕭鑒卻在貞觀二十年，疑似因某項特別功勳而被封爵為蘭陵縣開國公，不免讓人有所聯想。

惟公事親標竭力之譽，事君弘致身之道。居職有幹□之用，探賾有覩奧之明，加以洞曉釋教，深明因果，見生惡□，□仁者之心，見賢思齊，崇好善之志。皇天輔德，方臻遐壽。降福多□，□□壯年。
此條從蕭鑒事親、事君、居職幾個方面，讚揚了他的生前功德。
文中“見生惡□，□仁者之心，見賢思齊，崇好善之志”。“惡”後，疑是“死”，俗語有“悅生惡死”、“愛生惡死”。“仁者”之前，疑是“有”字。
蕭鑒卒於“壯年”，古時“壯年”，指四十左右。

以永徽四年歲次壬子二月癸未朔十二日乙末春□□□□於雍州長安縣之歸德鄉義安里。臨終遺命幼子，以孝□□□□□，以恭儉薄葬為便，其餘無所云也。
文中“長安縣歸德鄉義安里”，蓋是臨終時居所。
《虞氏碑》云：(秀姚)卒於長安崇賢里第。蓋是蕭鑒虞秀姚一家，先居於歸德鄉義安里，後遷居西京崇賢坊。崇賢坊多寺廟，據《虞氏碑》秀姚之信仰佛教的傾向，似乎可以看作虞秀姚是為了親近寺院而置換居宅的。
按《增訂唐兩京城坊考》，萬年長安二縣以朱雀門街為界，萬年領街東五十四坊及東市，長安領街西五十四坊及西市。故崇賢及義安，皆在長安城西城。祇是不知歸德鄉義安里，究竟是在城內還是城外。長安城內有安義坊，但位置在東城，屬萬年縣管轄，故可排除誤刊之猜想。
文中“幼子”，是否《虞氏碑》中蕭愔，不能確定。以蕭愔襲父爵蘭陵縣公，當是嫡長子，應否。

即以其月廿日壬寅□□□□□縣洪固鄉胄貴里。式旌休烈，乃作銘云：
文中“□□□洪固鄉”，應是“萬年縣洪固鄉”。因萬年縣析出明堂縣，在總章元年(668年)，而蕭監下葬於永徽四年(653年)，其時尚無明堂縣。
按《虞氏碑》，萬年縣洪固鄉，在髙宗總章以後，將出現新析之明堂縣境內，而“胄貴里”，應是官方註冊登記的鄉名，在“杜陵原”。《唐故龍花寺内外臨壇大德韋和尚墓誌銘并序》云：“遷神於萬年縣洪固鄉之畢原。”或是杜陵原即畢原，當然杜陵原的地理外衍比畢原可能要小一些。
按《唐代墓誌彚編》之“龍朔０７７”《大唐濟度寺大比丘尼墓誌銘》所載：法師諱法源，俗姓蕭氏，蘭陵蘭陵人，梁武帝之六世孫，唐故司空宋國公之第三女也……乃以其年十月十七日營塋於少陵原之側，儉以從事。由此可見，比丘法源所葬之處少陵，即《虞氏碑》載杜陵。疑杜陵有虞巋一脈的家族墓地，待更多的墓誌信息來證實這個猜測。
碑中“休”，形似“亻”旁加“丞”，蓋是“休”之俗字，應釋作“休”。

□□□貺，天命攸在。福善有徵，輔仁無殆。殷周既滅，皇漢是□。□□□□，　聖朝元凱。猗歟才子，承祉降靈。聞詩夤塾，稟德趍庭。若□□□，□□□經。外堂覩奧，探幽洞徵。亦既登朝，鴻漸未軄。逸翮摶□，□□□□。□堂在公，逶迤□食。半嶽峯摧，中年□息。龜筮既襲，安□□□。□□□□，□□日瑟。颺松□□，□□□矣。萬古萬同。
誄銘未像《虞氏碑》那樣進行分節。但觀其用韻，似可分割若幹。即首句至“聖朝元凱”，為首節，頌蘭陵蕭氏之起源，及至聖朝之諸多偉績。“猗歟才子”至“探幽洞徵”為次節，為頌墓主之才能及生平事蹟。“亦既登朝”可至“中年□息”，後文因甚是殘泐，不可釋讀，但可看出皆是哀悼痛惜之語。

3、小結

墓主蕭鑒，本不在我的注意範圍，因其為虞世南之婿，虞秀姚之夫，而引發了我的好奇。

蕭鑒儘管壯年早卒，但墓誌對其生平宦歴書寫得十分詳盡。觀其初，入學弘文館，是極有可能成為虞世南學生的。又，初唐與南北朝較近，門閥觀念還十分講究。故虞世南會選擇蕭姓世族作為自己的姻親對象，出於門當戶對的通行做法。而蕭鑒之父與虞世南既同朝為官，就有交流可能，甚至不排除世交之可能，也許這是虞蕭兩家結親的另一種推進力。

碑誌所涉及的人物（含其仕途信息），連墓主共有九人：曾祖蕭詧、祖蕭巋、父蕭璟、皇孫李顯、越王李貞、太子李承乾、太子李治、墓主蕭鑒，幼子（名未詳）。

因墓誌未能注明蕭鑒之具體享年，故對他的生平經歷難以進一步考訂，實為憾事。

四、《虞愻碑》

碑額刊：大唐故中散大夫使持節簡州諸軍事簡州刺史虞公墓誌銘并序。盖失。

１、補闕

《隋書•虞世基》載：（虞世基）長子肅，好學多才藝，時人稱有家風，弱冠早没。肅弟熙，大業末為符璽郎。次子柔、晦，並宣義郎。《虞愻碑》云：父熙，隨曆陽郡功曹，霍邑縣令，符璽郎。盖符璽郎為虞熙之最後官職。可補史闕。

《元和姓纂》之“虞姓”條載：生昶工部侍郎生茂世孙逊郎中历沔州刺史云荔之後。此句多為後世學者誤讀，有人認為有脫文，繼而認為此虞遜即是唐柳宗元《虞鳴鶴誄》及《先君石表陰先友記》中的虞當，此說甚為勉強。《先友记》云：“虞當，會稽人，為郭尚父從事，終沔州刺史。”虞當有子，即《虞鳴鶴誄》文中的虞九皋，與柳宗元為世交。《誄文》云：“毗赞尚父，休徽用揚。惟我先君，并時翱翔。洽主記室，蔚其耀光。”說的即是鳴鶴之父虞當之事。

今按《虞愻碑》，《元和姓纂》之“虞姓”條句讀應為：“（虞世南）生昶，工部侍郎。（虞荔）生茂世，（茂世）孙逊，郎中，歴沔州刺史，云荔之後。”碑文中“愻”字，俗書多作“遜”。《元和姓纂》作者林寶，對虞遜（愻）究竟是虞世南之後還是虞世基之後，看來還是知曉的。但他錯誤地把柳宗元文中虞當的“終沔州刺史”，误加到虞逊（愻）的头上（林寶與柳宗元時代相近，《姓纂》成書於８１２年，而柳宗元卒於８１９年），其實虞愻虞當兩人，在時間上相距約有百年。據碑誌，虞愻為簡州刺史，可補闕。

２、釋讀

公諱愻，字叔孫，會稽餘姚人也。
文中“愻”，俗字多作“遜”。曾良先生在《隋唐出土墓誌研究及整理》（齊魯書社出版）一書中，也曾提及此字，頗有見地。

賓門演化，登大麓以開虞。匡主立功，崇少康而構夏。盛德無沬，明祀不渝。垂範賁乎千古，象賢照乎百代。制盤根而緝政，漢表其能。韞精義以入神，吳稱其俊。羽儀聯蝧，珪紱相輝。邈彼聲華，獨冠人倫者矣。
文中“賓門演化，登大麓以開虞。匡主立功，崇少康而構夏。”先述虞姓之始由。
《尚書•舜典》：“賓於四門，四門穆穆。”《孔傳》：“四方諸侯來朝者，舜賓迎之，皆有美德，无凶人。”後用“賓門”指薦引賢才之機構。虞出於舜，“登大麓”者，或是指舜耕歴山之事跡。少康，為夏第六代君，時夏啟失國，后羿竊之。時少康避於有虞氏（舜出有虞氏，故亦稱虞舜），任庖正，並娶有虞氏之女為妻，後來有虞氏部落幫助少康複國，開創了上古三代史上的“少康中興”。故虞姓於少康而言，有“匡主立功”之說。
文中“盛德無沬，明祀不渝。垂範賁乎千古，象賢照乎百代。”為贊文。其中“沬”，通“昧”，昏暗之意。其中“垂範”，即垂示範例、樹立典範。劉勰《文心雕龍•詔策》：“﹝漢武帝﹞《策封三王》，文同訓典；勸戒渊雅，垂範後代；及製誥嚴助，即云厭承明廬，盖寵才之恩也。”其中“贲”，飾也(《說文》)。其中“象賢”，有效法先人賢德之意。“象”即“像”，有效法之意。劉禹锡《蜀先主廟》“得相能開國，生兒不象賢”。
文中“制盤根而緝政，漢表其能。”疑指東漢虞延。虞延，東漢初年，陳留東昏人。史載虞延當政，對外戚甚為嚴厲，干政之風被杜絕，此事跡甚合文中所說的“制盘根”及“缉政”。《後漢書》對虞延子嗣并無无記載，祇錄有其從曾孫虞放，虞放殁於169年，考其年岁約是虞翻之祖父辈。那么，上推會稽虞氏始祖虞意，與虞延約是同辈之人。所以說，以虞延為餘姚虞氏先祖的說法，如果沒有更多的證據支持，是難以成立的。但所奇之處，是柳宗元《虞鳴鹤诔》也提到了虞延。這可能是初唐的餘姚虞氏家族，有以虞延為祖輩的通行說法。
文中第六句應指東吳虞翻。虞翻，字仲翔，三國吳人，官騎都尉，為餘姚虞氏始遷祖虞意之第六代孫。其中“俊”，字形近“雋”，索《敦煌俗字研究》，蓋“俊”之俗字。
文中“羽儀聯瑛，珪紱相輝。邈彼聲華，獨冠人倫者”亦屬家史贊文。其中“羽儀”，指居髙位而有才德之人，或被人尊重堪為楷模。《漢書•敘傳上》：“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於上京。”其中“瑛”，玉之光也(據《說文》)，東晉庾闡《涉江賦》有云：“金沙逐波而吐瑛。”其中“珪紱”，指虞氏之歴代宦績。唐《阎（莊）君墓誌銘》有“葳蕤珪绂，舄弈輪軒。”之語。珪，為古中國貴族朝聘、祭祀、喪葬時的禮器，依其大小，以別尊卑，後演化為朝官之笏。绂，古時為印紐的絲繩，亦指官印。
其中“紱”字，碑文作左“糹”右“夭”，檢索《碑別字新編》（秦公輯，文物出版社1985年第1版），方知“紱”字。

曾祖山根披，梁士林館學士，中書舍人，戎威將軍，散騎常侍，太子中庶子贈侍中，諡德子。孝友忠貞之業，星辰河嶽之精。忝彼鳳闈，有光龍翰。
《南史》云：虞荔，字山披，會稽餘姚人也。《隋書》云：虞世基，字茂世，會稽餘姚人也，父荔，陳太子中庶子。而碑誌中卻為“山根披”，疑書者誤書，刊者誤刊。
文中“士林館”，如隋時文學館，唐時弘文館，集一朝頂級學士，亦有培育貴胄子弟之功能。《陳書•虞荔傳》云：梁武帝於城西置士林館，荔乃製碑，奏上，帝命勒之於館，仍用荔為士林學士。
“中書舍人”，魏晉時作中書通事舍人，掌傳宣詔命，南朝沿置，至梁，除通事二字，稱中書舍人，有起草詔令之職，並參與朝中機密。《陳書•虞荔傳》云：尋為司文郎，遷通直散騎侍郎，兼中書舍人。
“戎威將軍”，為雜號將軍，漢置。《陳書》及《南史》并無虞荔有“戎威將軍”之號。
“太子中庶子”，即為太子侍從。《藝文類並無聚•卷四十九》云：漢書百官表曰“太子中庶子，如侍中。” 又曰“太子太傅屬官，有庶子。”《陳書•虞荔傳》云：髙祖崩，文帝嗣位，除太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讀書。尋領大著作、東揚揚州二州大中正，庶子如故。《傳》中的大中正與大著作，應是虞荔宦途的最髙成績，碑誌并未提起。
“侍中”，秦代即有，為丞相之“史”（屬員），以往來殿内奏事，故名。漢為列侯至郎中的加官。加此官名者，可出入宫廷，担任皇帝侍從。秦、漢“侍中”員額无定。魏、晉定為四人，加官者不在限額内，職責與秦、漢有所不同，虽在近側，卻不任雜務，與散骑常侍同备顧問應對，拾遺補闕，遂成清要之官。魏時已成為加衔，不僅成為三公、執政的加衔，而且直接參與朝政。梁、陳相沿，成為事實上的宰相。
文中“諡德子”，《陳書•虞荔傳》云：天嘉二年卒，時年五十九。文帝甚傷惜之，贈侍中，谥曰德子。
文中“孝友忠貞之業，星辰河嶽之精。忝彼鳳闈，有光龍翰。”蓋是對虞荔一生之總結。
虞荔著有《鼎錄》一書，收錄在清《四庫全書》中。據《四庫大辭典》云：《鼎錄》為記載陳代以前歴朝帝王、大臣所鑄各种鼎類之書。記載從黄帝至陳宣帝所製之鼎，凡四十九事。簡略記載製鼎之帝王，製鼎之時間，鼎之形狀，所用材料，鼎之名稱，鼎上所鑄文字及字體，有的還記載了鼎所藏之處。

祖基，陳尚書左丞，隨內史舍人、內史侍郎，金紫光祿大夫。器廼萬夫之傑，文為九變之宗。思動髙飆，氣清雄偉。漢歴方謝，廊廟求荀奕之材。晉德已衰，社稷豈張華之寄？
文中“祖基”，即虞世南之兄虞世基，字懋世。《元和姓纂》作“茂世”。
“陳尚書左丞”，《陳書•虞世基傳》云：仕陳，釋褐建安王法曹參軍事，歴祠部殿中二曹郎、太子中舍人。遷中庶子、散騎常侍、尚書左丞。
“隨內史舍人”，《陳書•虞世基傳》云：及陳滅歸國(指隋朝)，為通直郎，直内史省。貧無產業，每佣書养親，怏怏不平。嘗為五言詩以見意，情理凄切，世以為工，作者莫不吟咏。未几，拜内史舍人。《陳書》雖未明言虞世基在隋有“内史舍人”之官，但既已“歸國”，當指隋朝。
“內史侍郎”，《陳書•虞世基傳》云：煬帝即位，顧遇彌隆……俄遷内史侍郎
“金紫光祿大夫”，《陳書•虞世基傳》云：遼東之役，進位金紫光祿大夫。
後四句，皆是褒揚之言。文中“廼”，同“乃”，《玉篇》云：與乃同，語辭也。《詩•大雅》有“廼立皋門，廼立應門”之語。文中“九變”，初義為用兵之多種變機，後延伸為複雜多變。“氣清雄偉”之“偉”，碑文作“律”，為“偉”之俗字。
文中“漢歴方謝，廊廟求荀奕之材。”荀奕，字玄欣，曾在西晉滅後，在江左輔佐晉元帝，開創了短暫的中興時期。文中“晉德已襄，社稷豈張華之寄？”張華，西晉時人，字茂先，範陽方城（今河北固安縣）人。“張華之寄”，即著名文學篇章《鹪鹩賦》也。張華通過對鸟禽之褒貶，抒發政治觀點，由是聲名始著。後官至司空，封壯武郡公。晉惠帝時，在八王之亂中，遭趙王司馬伦殺害，夷三族。後兩句，雖然是說虞世基有荀奕之材，卻是張華之結局，但輔以前句之贊美，可看作是對虞世基一生功過進行了極努力的辯解。

父熙，随曆陽郡功曹，霍邑縣令，符璽郎。德祖名公之胤，泰初人望之先。國既麟趾俱傾，家亦鳳巢同覆。瞰室之災靡救，鑿楹之訓有歸。
父熙。即虞世基之子。虞世基有數子，但虞熙并非長子。《陳書•虞世基傳》云：長子肅，好學多才藝，時人稱有家風，弱冠早没。又云：肅弟熙，大業末為符璽郎，次子柔、晦，並宣義郎。故可知，在虞肅亡後，虞熙成為了嫡子。
《陳書•虞世基傳》對虞世基一家將要到來的災禍，作了這樣生動的描述：(宇文)化及將亂之夕，宗人虞伋知而告熙曰：“事勢以然，吾將濟卿南渡，且得免祸，同死何益！”熙謂伋曰：“棄父背君，求生何地？感尊之懷，自此诀矣。”及難作，兄弟競請先死，行刑人於是先世基殺之。
由此觀之，虞熙之為人臣，為人子之道德品格，在其父親虞世基之上。
文中“國既麟趾俱傾”，指隋亡；“家亦鳳巢同覆”，即家亡。“瞰室之災”，在其它文獻中亦作“瞰室贻災”，“瞰”有自髙而下俯視之意，此句延伸為自上而下坍塌的不可避免的災難。“鑿楹之訓”，用晏子鑿楹納書之典，《晏子春秋•雜下三十》：“晏子病，將死，鑿楹納書焉。謂其妻曰：‘楹語也，子壯示之。’”後世以“楹語”為遺言、遺囑。“有歸”兩字，可作兩種理解，一是言其父虞熙繼續了傳統操守，堅守了道德律令，代父赴死，二是其父言行之光榮載在史冊，以及給予子孫的榜樣作用。

公希代生德，非常誕粹。摶風逸翰，託彼樊林之餘。照廡奇姿，逈出炎崐之燼。年甫六歲，遽嬰家禍。至性之威，事切人祇。苴葈之哀，老成斯屬。明以居用靈臺，為照物之區。智以乘機神府，開濟時之略。鉤深源於意遠，慱期識於自然。提領摽強學之資，體要踐多能之地。納緗墳於遠度，不以志業髙人。包雅頌於玄闕，不以英奇累物。激楊黼藻，振動宮商。翰以為林，蟠木跨三千之境。藝亦成圃，云夢開九百之田。有正始之音，有建安之律。苗賁皇漢，南餘彥價。重汾川陸士衡，江左遺材，聲雄海甸，先達光其聞望，後進仰其風徽。臺衡之器有憑，端揆之圖何遠？
此段是對“虞愻”之品格、性情、才華等諸方面的總結。
文中“希代生德，非常誕粹”。希代，即希世也。诞粹，有诞生美好之意。此為古碑誌常用飾美之詞。如《大唐潞州長子縣白鶴觀之碑》：“辰像授精，山河誕粹。”此前後句同義，言虞愻有希世之美好品德。
文中“摶風逸翰，託彼樊林之餘。照廡奇姿，逈出炎崐之燼。”屬對文。大難不死，當有後福，此句講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摶風”，語出《莊子•逍遙遊》：“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扶搖，即旋風。後人因稱乘風捷上為“摶風”。
“逸翰”，強健之鳥翅。李白《大鵬賦》有“運逸翰以傍擊，鼓奔飇而長驅。”
“樊林”即樊亂之林，可作樊牢解。
“照廡”，或是建築之一種。譬如後世之照壁、照牆。《說文》云：廡，堂下周屋。劉禹锡《百花行》有“满庭荡魂魄，照庑成丹渥。”
“逈”，古同“迥”。《說文》云：迥，遠也。
“炎崐”，炎有焚燒之意，崐為崐岡，山名，傳說山上出玉石。語出《尚書•胤征》：火炎崐岡，玉石俱焚。炎崐之燼，既是劫後餘生，也是鳳凰涅槃。
文中“年甫六歲，遽嬰家禍……靈臺為照，物之區智。”書寫他蒙難及成長的過程。
虞世基和他的兒子們，死於宇文化及之手。宇文作亂的年代，是在隋義寧二年，也即是唐武德元年(618年)三月，按碑誌所刊，虞愻此時為六歲。那麼，至儀鳳四年(679年)應當是六十七歲，但碑文刊以“春秋七十”。若以儀鳳四年，虞愻恰好春秋七十計，上推至武德元年蒙難之時，虞愻當是九歲。
或是存在書寫或刊刻上的失誤，但“年甫六歲”與“春秋七十”，總得有一個是對的。姑且取其“春秋七十”，來作本文的考論。
“嬰”，觸也，纏繞也，詞如嬰疾。
“威”，通“畏”，虐害之意。“事切人祇”之“切”，為俗字，左旁“七”作“十”，“祇”即“神祇”之“祇”，或作“事切人神”。江淹《水上神女賦》：“奄人祇之彷像，共光氣而寂寥。”《舊唐書•德宗紀上》：“赖天地降祐，人祇協謀。”
“苴枲”，指用麻布所製喪服。此句意謂，經少年喪父失家之痛，因此而變得老成。
文中“明以居用靈臺，為照物之區。智以乘機神府，開濟時之略。”亦為對文。“靈臺”，指心或心靈。《莊子•庚桑楚》：不可內於靈臺。“區”者，區別也。“神府”，犹言靈府，即精神之宅。《晉書•文苑傳論》：“季鹰縱誕一時，不邀名壽，《黄花》之什，濬發神府。”唐骆宾王《上瑕丘韋明府啟》：“靈襟轉璧，絢逸照於蘭池；神府惊蘋，韵清音於桂浦 。”“濟時”，犹言濟世、救時。
文中“鉤深源於意遠，慱期識於自然。”“遠”，又疑似“返”或“延”，但文義不通。《周易•繫辭上傳》有“探賾索隐，鉤深致遠。”故釋作“遠”。“慱期識於自然”疑為“慱識期於自然”之誤。慱，即博也。慱識，即博識。
文中“提領摽強學之資，體要踐多能之地。”頌揚虞愻之勤勉及才學。
“提領”，有掌握要領之意。潘尼《答傅咸》：“悠悠群吏，非子不整；嗷嗷眾議，非子不靖。忽荷略紐，握綱提領；矯矯貞臣，惟國之屏。”摽，為“標”之俗字，唐碑中“扌”“木”不分。“強學”即“強學力行”，與後文之“多能”互成因果。
“體要”即謂領悟要旨，與“提領”近義。葛洪《抱樸子》：“凡養养者，欲令多闻而體要，博見而善擇，偏修一事，不足必赖也。”“多能”，即指多方面才能。《論語•子罕》：“大宰问於子貢曰：‘夫子聖者歟？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
文中“納緗墳於遠度，不以志業髙人。包雅頌於玄闕，不以英奇累物。激楊黼藻，振動宮商。”此句頌虞愻之包容氣度。“緗墳”與“雅頌”對，但不知謂何物。但緗墳既在遠度，有賤俗之意，與髙貴的玄闕雅頌相對，這是無疑的。
“遠度”，器度髙遠之意。謝靈運《永初三年七月十六日之郡初發都》有“如何懷土心，持此謝遠度。”之句。
“志業”，即志向與事業。沈約《臨川王子晉南康侯子恪遷授詔》：“門下侍中臨川王子晉，志業清敏，器尚夷通。”
“雅頌”，即《詩經》之“風雅頌”，多用於文詞之髙雅和髙貴。
“玄闕”泛指宫闕。吳質《答東阿王書》：“至乃歴玄闕，排金門，升玉堂。”
“楊”為“揚”之俗體，作“激揚”。“黼藻”，指華美之辭藻。謝朓《酬德賦》：“有杞梓之貞心，協丹采之輝被；伊吾人之陋薄，虽黼藻之何置。”曹融注：“黼藻，謂華美之辭藻。”“累物”，為累人之物，即不以英奇而成累人之物。
文中“翰以為林，蟠木跨三千之境。藝亦成圃，云夢開九百之田。”兩句為對文，十分工整。
“蟠木”典出《大戴》：“（颛頊）乘龍而至四海，北至於幽陵，南至於交趾，西濟於流沙，東至於蟠木。”孔廣森補注：“《海外經》曰：東海中有山焉，名曰度索，上有大桃樹，屈蟠三千里，裴駰謂蟠木即此也。”
“云夢”為古大澤，在楚，多見於史籍及文學作品。司馬相如《子虚賦》：“楚有七澤，其小者名云夢，方九百里。”
文中“有正始之音，有建安之律。苗賁皇漢，南餘彥價。”之“正始”與“建安”，為兩朝代年號。“正始”是魏齊王曹芳的年號，而建安是東漢末年漢獻帝的年號。正始之音，即正始文學，以何晏、王弼為首，以老莊思想揉合儒家經義，談玄析理，放達不羈，名士風流，盛於洛下。建安之律，指建安文學，以曹氏父子及建安七子為代表。
“苗”，指子孙後代，例《李翊碑》：其先出自箕子苗。“贲”，有修飾之意，《說文》云：贲者，飾也。“皇漢”猶言大漢，也作漢民族總稱。班固《西都賦》：“盖聞皇漢之初經營也，嘗有意乎都河洛矣。”
“彥價”，即名士之聲望。《爾雅》云：美士為彦。“價”有聲望之意，杜牧《史將軍二首》有“百戰百勝價，河南河北聞。”之句。
文中“重汾川陸士衡，江左遺材，聲雄海甸，先達光其聞望，後進仰其風徽。臺衡之器有賃，端揆之圖何遠？”為贊語。
“陸士衡”即西晉名士陸機，字士衡，吳郡華亭人，吳丞相陸遜之孫，陸抗之子。與其弟陸雲合稱“二陸”。“少有奇才，文章冠世。”（《晉書•陸機傳》）
“江左”，即長江以南地區，古代在地理上以東為左，江東故稱“江左”，也指南朝東晉、宋、齊、梁、陳各朝统治區域。“遺材”，指未被發現或未受重視的人材。唐代元結《題孟中丞茅閣》詩云：“公欲舉遺材，如此佳木歟？”
“海甸”，有概括地域遠近之意。《說文》：甸，天子五百里地。段注：甸，王田也。所以說，甸近而海遠。
“先達”指德行髙、學問深的知名先辈。宋濂《送東陽馬生序》有“從鄉之先達持經叩問”之語。“聞望”即聲望或名望。葛洪《抱樸子•百里》：“或父兄貴重，而子弟以聞望見選。”
“後進”，指學識或資歷較淺的後輩。《後漢書•孔融傳》有“喜誘益後進”之語。“風徽”，指風範和美德。謝瞻《於安城答靈运》詩：“綢繆結風徽，烟煴吐芳訊。”
“臺衡”，喻宰輔大臣。陸機《贈弟士龍》詩：“奕世臺衡，扶帝紫極。”“臺衡之器”即虞愻也，所“憑”者，“遺材”之材也。
“端揆”，泛指相位。宰相居百官之首，總攬國政，故稱。

貞觀七年，奉 勑以忠孝兼著令直秘書省著作局。云閣不刊之奧，瞬息稽疑。蓬山未辨之文，一言咸暢。遷右衛率府錄事參軍，又轉左監門率府長史。智効惟允，官次有功。
貞觀七年，公元６３２年。
秘書省，是古代專管國家藏書的機構。自東漢後期設立秘書監起，至南北朝升為秘書省。唐代秘書省名列六省之一，但行政上受中書省管轄，領著作、太史二局，設有副職秘書少監二人。隋秘書省領著作郎曹，設著作郎二人，從五品上，隋煬帝大業三年增為正五品，其後又降為從五品。唐秘書省領著作局，置著作郎二人。《唐六典》載，秘書省設有“監一人，少監二人，丞一人，秘書郎四人，校書郎八人，正字四人，主事一人，令史四人，書令史九人，典書八人，楷書手八十人，亭長六人，掌固八人，熟紙匠十人，装璜匠十人，笔匠六人。”著作局設有“著作郎二人，著作佐郎四人，書令史一人，書史二人，校書郎二人，正字二人，楷書手五人，掌固四人。”貞觀七年，虞愻因“忠孝兼著”而被分配到秘書省著作局。“直”者，值也。
文中“云閣”，即芸閣，為朝廷藏書處，即秘書省。周行己《哭吕與叔》：“芸閣校雠非苟祿，每回髙論助經綸。”
文中“稽疑”，指考察疑事。《管子•君臣》：“故正名稽疑，刑殺亟近，則內定矣。”
文中“蓬山”，為官署名，即秘書省的别稱。王勃《上明員外啟》：“更掌蓬山之務，麟圖緝謚。”《舊唐書•劉子玄傳》：“蓬山之下，良直差肩；芸阁之中，英奇接武。”
文中“右衛率府”及“左監門率府長史”見《蘭陵公碑》釋文。
文中“智効”，亦作“智效 ”，即智能足以担當，或以智能效力之意。語出《莊子•逍遙遊》：“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德合一君而徵一國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王儉《褚渊碑文》：“恪居官次，智效惟穆。”“允”，有公平誠信之意。
“官次”，指職守或官位。《左傳•襄公二十三年》：“敬共朝夕，恪居官次。”

遷趙州司功參軍，又遷荊州兵曹參軍。趙國寶之地，務實殷繁。荊人玉璞之鄉，俗多趍競。揮毫察訟，咸各有神。
趙州，在今河北省石家莊市趙縣。在漢為平棘縣，晉為趙國，隋開皇元年（581年)改趙州為趙郡，開皇三年(583年)罢趙郡為趙州，後又作趙郡。唐武德初年(618年)改趙郡為趙州，治所柏鄉，武德四年(621年)州治所遷平棘，武德五年(622年)趙州改名栾州。貞觀初年（627年）栾州復名趙州，治所平棘，屬河北道，下領：平棘、栾城、元氏、瘿陶、贊皇、柏鄉、臨城、昭慶（今隆堯）。中唐時，屬成德節度使。
司功參軍，即司功參軍事。两漢郡僚佐有功曹史，歴代同。北齊及隋初稱功曹參軍，隋文帝改司功參軍，煬帝改司功書佐。唐代，府稱功曹參軍，州稱司功參軍，縣稱司功佐。掌官員、考课、祭祀、禮樂、學校、选舉、表疏、医筮、考课、喪葬等事。
荊州，即今湖北省荊州市。據《舊唐書》載，唐代荆州治所江陵府。武德初年，曾為蕭銑所據。武德四年，平銑，改為荊州，領江陵、枝江、長林、安興、石首、松滋、公安七縣。
兵曹參軍，亦稱司兵參軍。漢司隶校尉屬官，有兵曹從事史，有軍事則置之以主兵事。北齊各州有中兵、外兵、騎兵等參軍，郡有兵曹掾佐。隋各州及左右衛等軍府有兵曹參軍。唐諸衛府、東宫諸率府、王府、京府、都督府、都護府均稱兵曹參軍，諸州稱司兵參軍，掌軍防烽驛門禁田猎儀仗等事。
“趙國寶之地”，或有脫文，該句與下句應是對文。或是“趙（州）國寶之地”，或是“趙國（？）寶之地”，北朝時，趙州為趙國。
殷繁，有富裕、繁盛之意。司空圖《太尉琅琊王公河中生祠碑》：“貨殖殷繁，井閭瑱咽。”
“趍竟”，“趍”即“趨”。“趨競”，即奔走鑽營、爭名奪利。顏之推 《顏氏家訓》有“須求趨競，不顧羞慙”之語。“竟”字，碑書作上“暜”，下“儿”，為“競”之俗文。

累遷詹事丞、恒州司馬、幽州長史，又遷奉輦大夫，尚書工部郎中。入便侍輦，出則題與。司會俟材，載虛清覽之觀。禮闈填務，大啟文昌之宮。惟帝其難，惟賢是擇。乾心有睠，愽訪時英。公即偉材，允膺明試，含香所寄，朝聽攸歸，露冕百城。是稱邦牧，建旟千里，必在惟良是用。
“詹事丞”。詹事，太子府官名。詹，唐代碑誌亦作“瞻”。 詹事的辦公地點，稱作“太子詹事府”，《唐六典》載太子詹事府，領詹事一人，少詹事一人，丞二人，主簿一人，錄事二人，令史九人，書令史十八人。虞愻之詹事丞，依《唐六典》，設有二人。《漢書百官表》載：詹事，秦官，掌皇后、皇太子家，秩二千石。應劭注云：詹，省也，給也。《唐六典》載：隋開皇二年罢之（詹事府），皇朝復置……太子詹事之職，統東宫三寺、十率府之政令，舉其綱紀，而修其職務。
“恒州”，今山西大同。北魏太和十八年(494年)，孝文帝改舊都平城（即大同）司州為恒州。北齊北周因之。隋初廢入馬邑郡。唐武德六年（６２３年）置北恒州。貞觀十四年（６４０年）改名云州，治定襄縣（即今大同市)。可知虞愻除恒州司馬一職時間，在貞觀十四年（６４０年）之前。“司馬”，漢武帝定製，主武也，掌管軍事之職。南北朝時，諸將軍開府，府置司馬一人，位次於將軍，掌本府軍事。
“幽州”，漢十三刺史部之一。幽州治所在今北京市城區大興縣西南部的廣安门附近。漢代之幽州轄境，相當於今北京市、河北北部、遼寧南部及朝鮮西北部。魏晉以後，幽州轄境縮小，至北魏時仅領燕、範陽、漁陽三郡。隋煬帝大業初罢州置郡，改幽州為涿郡，唐武德元年復為幽州。“長史”，亦稱別駕。唐以前，朝廷各部及王府，皆設有長史，其職能為輔助長官辦公。至唐代，州刺史亦設立長史，名為刺史佐官，并無實職。
“奉輦大夫”，近侍官名，唐龍朔二年前，作“尚輦奉御”（古謂人牵為輦。春秋宋萬以乘車輦其母，秦始皇乃去其輪而輿之，漢代遂為人君之乘）。《文獻通考》載：“漢、魏、晉并太仆屬官，車府令掌之。東晉省太仆，遂隶尚書驾部。宋、齊、梁、陳車府，乘黄令、丞掌之。後魏、北齊則乘黄、車府令兼掌之。後周則司車輅主之。隋又乘黄、車府令丞掌之。煬帝置殿内省尚輦局，奉御二人。唐因之，龍朔二年，改為奉輦大夫，咸亨元年復舊。”可知虞愻遷奉輦大夫的時間，在龍朔二年（６６２年）以前。
“工部”，古代中央官署名，為掌管營造工程事項的機構，六部之一，長官為工部尚書。隋開皇二年始設工部，掌管各項工程、工匠、屯田、水利、交通等政令，與吏、民（度支）、禮、兵、刑並稱六部。唐代工部設有：尚書一人，正三品；侍郎一人，正四品下。掌山澤、屯田、工匠、諸司公廨紙笔墨之事。其屬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以上四部設郎中各一人，從五品上。未知墓主虞愻究竟哪一部擔任郎中。
“入”，即在朝。“出”，即外出之地方官員。“侍輦”，指上文“奉輦大夫”之職，服侍皇帝出行，為宮中近侍。文中“與”，為“輿”之俗字。“題與”即“题輿”，景仰和搜尋賢達之士之意。楊炯《從甥梁錡墓誌銘》：“桓温之徵謝奕，暫為司馬之官；周景之禮陳蕃，仍降题輿之命。”
“司會俟材，載虛清覽之觀。禮闈填務，大啟文昌之宮。”為對文。其中“司會”，為官名，《周禮》謂天官所屬有司會，職掌為輔助太宰考核各官府政績，接受貢賦，征收賦稅，，稽查考核收支及吏治情況。其中“載虛”，可釋作“務虛”，蓋指虞愻“詹事”、“長史”之類閑職。“清覽”一詞，多出古人書信，作敬辭用，意謂敬請閱覽，但在此處或釋作“上級考核”。
“禮闈”，指尚書省。漢代尚書省在建禮門内，又近禁闈，故稱禮闈。蓋指虞愻日後入為工部郎中。
“惟帝其難，惟賢是擇。乾心有睠，愽訪時英。公即偉材，允膺明試，含香所寄，朝聽攸歸，露冕百城。是稱邦牧，建旟千里，必在惟良是用。”與上句同屬贊文。
“惟帝其難”語出《尚書•皋陶》：知人則哲，惟帝其难之。意即“尧、舜那樣的帝王也不易做到”。
“乾心”，即帝心。“睠”，同“眷”，恩顾和器重。即受到皇帝的器重。
“愽”，同“博”，《正字通》謂“博字之譌。”博，即廣大之意。
“允膺”，犹言承當。沈約《齊故安陸昭王碑》：“公以宗室羽儀，允膺嘉選。”
“明試”，即考察。語出《尚書•堯典》“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
“含香”，指侍奉君王。應劭《漢官儀》：“尚書郎含雞舌香伏其下奏事。”《通典》釋：“尚書郎口含雞舌香，以其奏事答對，欲使氣息芬芳也。”
“朝聽”，指朝廷或帝王的聽聞。《晉書•桓温傳》：“操弄虚説，以惑朝聽。”
“露冕”，指官員治政有方，皇帝恩寵有加。陳寿《益都耆舊傳》：“郭賀拜荊州刺史。明帝巡狩到南陽，特見嗟嘆，賜以三公之服，黼黻旒冕，敕去幨露冕，使百姓見此衣服，以彰其德。”語出此典。“冕”，碑書作“冤”，為“冕”之俗書。
“邦牧”，即州長，刺史。髙適《单父逢鄧司仓有贈》詩：“邦牧今坐啸，羣賢趨紀綱”即是。
“建旟”，亦稱刺史之象徵。古時冬季大閱，一州之長立旟旗以為標誌，象徵士師之勇猛﹑敏捷。建，樹立。旟，描有鳥隼之旗。
授公陳州刺史，遷澤州刺史。甿俗難化，歴代罕工。刑政易舛，其來自昔。公虛舟獨運，革弊於無累之心。靈策潛通，息訟於未萌之際。三藩具理，頻閒帝心。
“陳州”，今河南周口市淮陽縣。《舊唐書•卷三十八》云：陳州上。隋淮陽郡。武德元年，讨平房憲伯，改為陳州，領宛丘、箕城、扶樂、太康、新平五縣。貞觀元年，廢扶樂、箕城、新平三縣，復以沈州之項城、溵水二縣來屬。
“澤州”，今山西澤州縣。《舊唐書•卷三十九》云：澤州上。隋長平郡。武德元年，改為盖州，領髙平、丹川、陵川，又置盖城四縣。又於濩澤縣置澤州，領濩澤、沁水、端氏三縣。三年，於今理置晉城縣。六年，廢建州，自髙平移盖州治之。八年，移澤州治端氏。九年，省丹川、盖城。貞觀元年，廢盖州，自端氏縣移澤州於今治。
“甿”通“氓”。《說文》云：甿，田民也。“甿俗”，即“民俗”。“罕工”之“工”，通“功”，意謂歴代難有功效。
“刑政易舛，其來自昔。”即是通過刑政的方法來治理民眾，易於出錯，從來就是這樣的。
“虛舟獨運”亦作“獨運虛舟”，“虛舟”即“輕舟”，“獨運”為獨自運作和謀劃。“革弊”之“革”，碑書作“草”，文義不通，蓋“革”之俗字。“無累之心”，本意為“無牽掛之心”，此應釋作“無私之心”。
“三藩”之“三”為虛指，意多。“藩”指虞公所曾經治理的陳、澤諸州。“頻閒”之“閒”，碑書作“蕑”，為“閒”之俗書。

遷簡州刺史，途系赤里之街，壤對白華之水。程羅僭溢，卓鄭兼并，纔及下車，擁豪斂跡。
簡州，今四川簡陽市。簡陽者，即簡州陽安縣。《舊唐書》載，在劍南道，武德三年分益州置。天寶元年，改為陽安郡。乾元元年，復為簡州。觀碑文所述，虞愻遷簡州刺史的時間，當在儀鳳年間。
“赤里”，地名，在今四川成都市。公元前四世紀，古蜀國曾遷都赤里。公元前三世紀，張儀、司馬錯滅蜀，改蜀國為蜀郡，設成都縣，縣治在赤里街。
“白華”，蓋蜀水，未明待考。
“程羅”之“羅”，碑書作“蘿”，為“羅”之俗體。“程羅”為漢代富翁程鄭和羅褒的並稱。“僭溢”，犹言過分。袁宏《後漢紀》有“賞不僭溢，刑不淫濫”之語。“卓鄭”，為卓氏與程鄭之並稱，皆是漢代富豪。“擁豪”，即指數量眾多之豪族。

潁川循吏，未登朝宰之榮。京兆神途，奄絕人間之事。殲良遂往，何痛如之。以儀鳳四年三月廿六日，終於公館，春秋七十。詔賜物四十，叚令州司為造靈輂，家口並給，傳乘發遣。隨軒之鷹，指歸路以回翔。儛塋之鶴，對荒郊以鳴慕。
潁川，郡名，治陽翟(今河南禹州)。“潁川循吏”，即把虞愻比作西漢良吏黃霸。
儀鳳四年，公元679年。當年六月，改調露元年。
“叚令”，即“假令”。
此段講虞愻於儀鳳四年三月二十六日，終於簡州刺史府，享年七十。隨後，朝廷下令州司給虞愻造靈車，並給虞愻的家人以物資和車輛，保准他們回到神都洛陽。

以永淳元年十月廿六日，遷厝於邙山之北原禮也。夫人吳興沈氏，同歸祔於使君之塋。嗣子思貞等，嬰集慕而崩心，懷匪莪而殞魂。方慟裂於泉壤，幾攀號於窀穸。痛羈旅之窮阡，思故鄉之遠陌。松梚搖響，柳軒回跡。山含秋而樹黃，野乘朝而霜白。懼葭舛之遄從，畏桑田之屢易。圖盛烈與英風，並紛綸於幽石。其銘曰：
永淳元年，公元682年。距離虞愻去逝已三年有餘。按文中“遷厝”，即虞愻之靈柩一直未曾真正落葬。
“邙山”，跨洛陽、孟津、偃師三境。“邙山之北原”，即是北邙。自古以來，就有“生在蘇杭，葬在北邙”之說。至今為止，邙山已出土六千餘方碑石墓誌。邙山陵墓群現為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吳興沈氏，同歸祔於使君之塋。”據文義，虞愻在簡州亡故時，沈氏尚在世。沈氏後卒，才“同歸祔於使君之塋”。吳興沈氏，為南方土著豪族，自南北朝晚期至隋末，對中國政局產生過相當影響。
“思貞”，即虞愻之子，虞思貞。
《唐代墓誌彙編》開元１２３，《唐故銀青光祿大夫和州刺史上柱國琅琊縣開國伯顔府君墓志銘》云：公諱謀道，字宗玄，琅琊臨沂人也……夫人會稽郡會稽虞氏，隋內史侍郎世基之孫，簡州刺史遜之女。行以門高，妻隨夫貴，雖後先暫隔，而丘壑同歸。即以其年（開元九年）十月十日合葬于河南縣界之北邙山禮也。
據《顏府君墓誌》，可知虞遜尚有一女，歸於琅琊顏氏。但此誌中云顏妻“虞氏”為“隋內史侍郎世基之孫”，實誤，應作“隋內史侍郎世基之玄孫”、“隋符璽郎熙之孫”。誌中“愻”作“遜”，為“愻”之俗書。

邈矣姚丘，神圖叶帝。道全虞國，功匡夏裔。益地無滅，鈞天有契。藹藹昌輝，綿綿遠繫。〕明德之祀，代有英人。三殳誕粹，七輝窮神。惟祖惟考，榮髙縉紳。降靈彶屬，家聲有鄰。〕槀器惟明，鉤深則妙。宅心惟遠，乘機則照。聲實載融，志業兼劭，析包眾革，理該群要。〕藝優揚歴，道茂登朝。躍鱗溟海，憖翰扶搖。化漸方牧，譽動天曹。亭亭峻峙，奕奕孤標。〕千月不留，四先交謝。人事紛糺，生涯戀化。森落髙秋，舟沉厚夜。縞駟方遠，素軒俄駕。〕落照蒼茫，平蕪超忽。野煙互舉，山雲出沒。鳥思臨風，松悲對月。激楊終古，聲方靡歇。〕
誄文，按其用韻，可分作六部分。一、“邈矣姚丘”至“綿綿遠繫”，敘姓氏及先祖之來歴。二、“明德有祀”至“家聲有鄰”，敘餘姚虞氏之代有英人，敘祖考之光榮。三、“槀器惟明”至“理該群要”，敘墓主之材質。四、“藝優揚歴”至“奕奕孤標”，贊墓主生前之功績。五、“千月不留”至“素置俄駕”，敘墓主之逝世。
六、感歎身後之蒼茫。

3、小結

墓主虞愻，不見於史籍。但其父其祖，皆能在史籍中落實，碑誌中的一些職官經歷，能補充史籍之不足。在未接觸到《虞愻碑》之前，我一直認為虞世基一脈，已盡亡於武德元年的宇文化及之手。但今日看來，虞世基的兒子們，把這一血脈延續了下來。按虞愻葬於洛陽邙山的信息來看，與虞世南有所不同的。當時的虞愻應該是定居於洛陽，而世南一脈均居於長安(其女虞秀姚及晚唐虞九皋)。

虞世南卒時，虞愻二十九歲岁(按虞愻卒於儀鳳四年，春秋七十計)。按虞愻二十四岁進入弘文館著作局來看（貞觀七年），似乎能感覺到虞世南的存在。唐代處於傳統選舉制度向科舉制度轉化的過渡時期。但初唐時期並不是完全的科舉製，與科舉並行的，還包括由漢至南北朝的察舉制。這種察舉製，已大大地不同於南北朝時期帶有門閥特徵的察舉製和九品中正制，虞愻以“忠孝兼著”而進仕，類似於察舉常科中的舉孝廉。舉孝廉者，通常會入署為郎官，承擔宫廷宿衛，使“觀大臣之能”，熟悉朝廷行政事務，然後經選拔，根據品第結果被任命不同職位。虞愻之“忠孝兼著”而直弘文館著作局，遷右衛率府錄事參軍，又轉左監門率府長史；遷趙州司功參軍、荊州兵曹參軍；累遷詹事丞、恒州司馬、幽州長史，具有以察舉制進仕的明確特徵。但既是察舉，必需舉薦之人，我猜測推薦虞愻進入著作局的力量，來自虞世南。原因有以下兩點：

一、虞世南自武德即進入弘文館擔任學士，至貞觀年間，應已聚集了相當的人脈與聲望，他既可以自己推薦，也可以委託別人推薦虞愻。就推薦人之能量來分析，有著比較充分的現實基礎。

二、虞世南對其兄長，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舊唐書•虞世南傳》載：“及至隋灭，宇文化及弑逆之际，世基為内史侍郎，將被诛，世南抱持號泣，請以身代，化及不納，因哀毁骨立，時人稱焉。”虞世基既死，他的幾個兒子也同時赴死，剩下的大概祇有虞世南的侄孫輩了。其時按虞愻之父虞熙為長，而虞愻又祇有六歲，或這侄孫輩也僅存虞愻一人了。如此看來，虞世南在七十餘歲之時，感覺自己時日不多之時，推薦其嫡親侄孫虞愻進入弘文館著作局，也有感情上的基礎。

碑誌所涉及的人物，連墓主共有六人：即曾祖虞荔、祖虞世基、父虞熙、墓主虞愻、吳興沈氏（墓主妻），虞思貞（墓主子）。

这学问深了。我待慢看，否则只好望洋兴叹矣。

五、結語

三塊碑誌的刊刻時間，以《蘭陵公碑》為最早，即永徽四年二月廿日(653年)；以《虞氏碑》為其次，即上元三年七月三日(676年)；以《虞愻碑》為最晚，即永淳元年十月廿六日(682年)。相距時間恰好三十年，三碑誌所涉及人物，連墓主共二十人。

以虞愻卒於儀鳳四年、春秋七十計，以虞秀姚卒於麟德元年、春秋五十四計，結合拙文《虞世南年表》及相關史籍，作以下譜表：

隋大業七年(６１１年)，虞秀姚出生，父虞世南五十四歲。堂侄虞愻二歲；

義寧二年（６１８年），虞秀姚八歲。父虞世南六十一歲，官隋内史侍郎。是年，伯父虞世基及諸子（包括虞愻之父虞熙）被宇文化及殺害。堂侄虞愻九歲（按墓誌為六歲）；

唐武德二年（６１９年），虞秀姚九歲。父虞世南六十二歲，被宇文化及掳至聊城。是年，竇建德敗宇文化及，父虞世南再陷於窦建德。堂侄虞愻十歲；

武德四年（６２１年），虞秀姚十一歲。父虞世南六十四歲，是年歸唐。堂侄虞愻十一歲；

武德九年（６２６年），虞秀姚十六歲，嫁蕭鑒。虞世南六十九歲。堂侄虞愻十七歲；

貞觀四年（６３０年）虞秀姚二十歲。父虞世南七十三歲，授秘書少監。堂侄虞愻二十一歲；

貞觀七年（６３３年），虞秀姚二十三歲。父虞世南七十六歲，遷秘書監，賜永興縣子。堂侄虞愻二十四歲，以忠孝兼著令直秘書省著作局；

貞觀八年（６３４年），虞秀姚二十四歲，夫蕭鑒授飛騎。堂侄虞愻二十五歲；

貞觀十年（６３６年），虞秀姚二十六歲，夫蕭鑒授越王府兵曹參軍。堂侄虞愻二十七歲；

貞觀十二年（６３８年），虞秀姚二十八歲，父虞世南卒（夏五月壬申），蕭鑒之父蕭璟亦卒。一年之內，喪父及公。堂侄虞愻二十九歲；

貞觀十六年（６４２年），虞秀姚三十二歲，夫蕭鑒授太子右虞侯率府長史。堂侄虞愻三十三歲；

貞觀十七年（６４３年），虞秀姚三十三歲，夫蕭鑒授驍騎都尉，太子右監門率府長史。堂侄虞愻三十四歲；

貞觀二十年（６４６年），虞秀姚三十六歲，夫蕭鑒襲封蘭陵縣開國公。堂侄虞愻三十七歲；

永徽元年（６５０年），虞秀姚四十歲，夫蕭鑒授騎都尉奉議郎，仍行右監門率府長史。堂侄虞愻四十一歲；

永徽三年（６５２年），虞秀姚四十二歲，夫蕭鑒遷□議郎行右衛府長史。堂侄虞愻四十三歲；

永徽四年（６５３年），虞秀姚四十三歲，夫蕭鑒卒。堂侄虞愻四十四歲；

麟德元年(６６４年)，虞秀姚卒，春秋五十四。是時離其夫蕭鑒過世已十二年矣。堂侄虞愻五十五歲；

儀鳳四年（６７９年），虞愻卒，春秋七十。

以上三位墓主共同在世的時間，在隋大業七年（６１１年），至永徽四年（６５３年），即在此四十二年內，虞秀姚、蕭鑒及虞愻三人共同經歷著隋末的動亂，與貞觀之治所帶來的安定與富裕。我們可以在虞愻及蕭鑒的仕途經歷中發現，兩人致仕的時間祇相差一年——並且不是通過正規的科舉徑途。在數年之年後的貞觀十二年，他們又同時失去了各自的父親。這應是虞世南及蕭愔自知享壽有數，運用帝王的信任及個人聲望、各自的人脈關係所經營的結果。

《虞氏碑》寬49厘米，髙50厘米，共25行，每行可容25字。誌銘共計602字，為楷書。《虞氏墓誌蓋》，作盝顶形，斜面寬8厘米，盖頂寬38厘米，髙38厘米，分4行，每行4字，共計16字，為篆書。《蘭陵公碑》寬44厘米，髙43厘米，共26行，每行可容26字，為楷書。但碑石損泐較甚，誌銘字數無法準確統計，約在658字左右。《虞愻碑》寬56厘米，髙56厘米。共36行，每行可容35字。誌銘共計1201字。

《虞氏碑》有唐代俗字及別字計11字，分別是澤、冕、策、檢、曹、宇、擅、流、揔(右旁應作忽)，明、哭等，佔總字數1.8%。《蘭陵公碑》有唐代俗字及別字計7字，分別是明、陵、棘、曹、朔、寅、休等，佔總字數1.06。《虞愻碑》有唐代俗字及別字計36字，分別是稽、雋、紱、偉、衰、曹、胤、亦、粹、振、蟠、效、輿、功、競、含、冕、邦、草、閒、系、擁、京、兆、揚、互、絕、指、滅、融、慕、羈、旅、從、桑、槀等，佔總字數2.9%。以上三碑，以《虞愻碑》刊刻時間最遲，俗字比例最髙，但不能以年代與俗字為正比，墓誌銘書寫者本人更是個極為重要的因素。

上述三块碑誌之文辭，以《虞愻碑》最為講究。一是字數最多，差不多是《虞氏碑》與《蘭陵公碑》之總和；二是文辭用典較多，對文工整，語意優美，顯示出撰文者較髙的文學涵養。

杨典 写道:这学问深了。我待慢看，否则只好望洋兴叹矣。

楊兄客氣。去年的稿子，現在看看，還有不少疏漏。故冠以草稿兩字遮羞

難在釋文。唐碑書體多别字，把書都翻爛了。

商略兄这两个帖子，可见专业水平，不细读，并假以时日，难以插嘴。

此文還有些紕漏,待有時間再重厘一遍.沈方兄請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