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道门引》——致K.潘德列茨基的一首琴曲

七道门引
——致K.潘德列茨基的一首琴曲


1、朝霞幽蓝时，那五十二件乐器便如“亡国五十二”*。我们四处奔走，也从未保住过自己的血统与汉语的社稷。这些年来，我这个八十年代的人始终在噪音里徘徊，如在那已八十岁的 波兰虬髯客耳朵中空翻。

2、核爆是一座瓦解的花园；明月是空气挽成的疙瘩。我看到太多的人沦陷于自己的脸——眼耳鼻舌声意，皆向心中塌下去。
江南是一座绿色的监狱，植物即软禁。琴人们都是些狱卒罢了。
我有时会趴在书斋的窗口撕咬落日：因我从不臣服于光明。

3、宫苑是空的，宗教是麻的，文学则是弯的；整个太阳系如冻柿子一般令人寒心。我仰头痛饮曙光，如望天吼（犼）。谁能证明火箭不是飞毯？
当阿拉伯的虎群在春天跳跃时，山林气势，波澜壮阔。而真正主宰大地腐骨的，却是原野上一条正在翻身、打瞌睡、无头无尾的蚯蚓：它改变的是地壳的结构。

4、何为万军之主？即“人所应有，其不必有；人所应无，已不必无”。*

5、女人：那有时在灯前，有时在榻上，有时夹在古书注释中，有时又盘踞在指甲缝里的尤物。她太小了，用针尖都挑不出来——她无处不在，又旷古不遇。
而孙休云：“虽为小物，耿介过人，所以好之”。*

6、人间如镜，早已不用再造反了，因它本来就是反的。唯门无正反；无正反，故无内外；无内外，故无长短、无小大、无阴阳、无一切黑暗。七道门便是七条弦。

7、子夜断弦时，我也在翻身、打瞌睡。时间无头无尾。
如1986年，我曾认识一个山东农民，他总说他本是洋人（只因他头发是“自然卷”，并想学西方音乐）。后来他移民西方，可又总跑回中国乡下来烧假瓷器或青铜器，当古董卖与洋人。洋人问他到底算哪里人？他又答：“现在是商人，商代之人”。


2013-2-21


注1：本诗题出自克里斯托弗•潘德列茨基（Krzysztof Penderecki，1933－）的《第七交响曲：耶路撒冷的七道门》，潘为当代波兰尚健在的，也是上世纪以来最伟大的先锋作曲家之一，也是指挥家。他的“为52件弦乐器而作”的《广岛受难者之歌》(Threnody to the Victims of Hiroshima)作于1960年，是其最著名的作品，也是他的成名作，因其配器法相当激进，改变了一个时代，曾被比喻为“噪音主义”。潘写有数量很多的交响乐，电影音乐和实验作品，其中《路加受难曲》《波兰安魂曲》以及第二小提琴协奏曲《变形》等，都是从二十世纪乃至今天对世界音乐影响极大之作。

注2：诗中两则引语，出自南朝刘义庆《世说新语》。“亡国五十二”出自《史记》太史公之言：“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