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首

《北京天桥》

“北京下雨了”
“等我从那里回来，秋天就开始了。”

我为未来的诗句准备了两个开头
但都没有用上。八月的艳阳照着脸庞，像生活明晃晃的勋章。
十点钟的早饭，开窗扑面闯进来的第三十八个楼层。
揣着自己的个人史，走在过街天桥上。
高度让人伤情。一整个北京为一个外乡人
做着铺垫。

我不该站在天桥上
和这个世界商商量量关于天气的事。昨晚读书
至两军对垒，大风卷旗，书页忽然没了。
我觉得是地下通道弹吉他的男孩
指挥冥冥神灵这样做的。他有一言难尽的眼神
把歌唱得又快乐又苦涩。

雨逼得很近。有人用小指置换掉了
一小块天空，所有的雨滴悬停在天桥上空。
在游乐园，我听见了蝉鸣。这是北京的鼓师，把炎热
敲高了一个刻度。用六块钱买摊贩女孩手里的一块棒冰。
雅典娜，你伪装成这样我也认得出。

我反复走上滚烫的天桥，扬起手冲底下的钢铁河流招呼。
我反复成为时间的界碑，但又抹去痕迹。
等雨落下来，秋天就真的开始了。
我将用一张车票兑换凉爽的信物。
那时我从火车踏板上慢慢下来，仰起脸，眯起眼睛，世界仿佛近在咫尺。


《天桥》


你留下的线索太少了。
我站在天桥上，觉出时间的咄咄逼人
秋风晚上就要登陆了，你说我们配合不配合它们？
伦敦在骚乱，先生。
新的星球在诞生。先生先生。
我们把送别词贴在脸上
这么委婉的方式也阻挡不了万事万物的来临。
世界唰地一下就来了，和我们面对面站着，一言不发。
我感觉得到骨头在发抖，需要一双手。是的一双手。
企鹅没有手但是有翅膀。我低语，把恐惧和悲伤往皮肤里掖藏得更深
来年春天，它们会长出新的叶子，爬满你的窗台
所有的存在中，我更新的最慢。你什么时候来，都能一眼认出。
我们为彼此推延了死亡的时间。
有一天醒来，我们会看见同一群大雁
排成一字或人字飞过去。我们会看见树叶纷飞。
无声地经过你眼睑的那一片正是经过我的那一片。
你是出汗还是继续隐姓埋名？
异乡太多了，一个接着一个。你应该替我追上那列绿皮火车。
我应该勇敢地要求：“为了我。”
我是谁？我是我们。被秋风目睹的一个。颠簸扣住的一个。
我按照内心的需求给你安上动作。你的翅膀或手。
这样胡思乱想下去，天桥将摇晃起来。在过街天桥上安家怎么样。
并找到慎重的平衡。欢乐不需要深刻，你说对吗
在沉思里，我越来越难堪。
我要到对面去，这是已知事项。落叶越来越多，
池塘遍生青萍。美是残酷的，先生。
现在我将慢慢停下陈述，用手划一下天空上透明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