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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知己”之关天人
文/萧轶
我本非刻薄之人，第一篇“不够知己”专栏将羽戈兄“千刀万剐”之后，想来点暧昧姿态。于是乎，将本来欲捧杀对象张国功推迟。无奈半夜翻阅资料，好友关天人《新文字运动》掉落出来，遂定其为本次“不够知己”主角。
为响应和谐年间“实名制”之号召，向党之政策靠拢，将关天人兄实名制：关国。天人兄文思如尿崩，笔墨如海水，只要世间存在之物，即可下笔千言，从不离题万里。某日，其念及身份证将于明日过期，明日将前往公安局更换。一手捏身份证，一手撰《身份证》：“天上长角为姓，口内含玉是名，或与武圣同姓，与中国同名，总而言之，其志纵横一万里，其思上下两千年，性别于女，族属于汉，入世于八二而问世于八三，父母之故也。所在省为山西，古称河东，河东有狮吼，河东更有吼狮人。所在地区为吕梁，吕梁五谷不丰而全，不富而足，育我心雄而性灵。……其上有鸡形中国地图，区区一证在手，江山万里掌中轻。又有网形图案满布证面，意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一直为金圣叹受死而扼腕长悲，曾于乡间的夜下想象，圣叹若生于今日，我一定藏他于乡间深谷，不但使他可避死难，还可安然评点第七才子书，法网恢恢疏而有漏，不漏之网是袋，多漏之袋才是网。另有兴县公安局印章一枚，红艳醒目，此证因此而宛然成画。县公安局我曾去过一回，受审一上午，胜读十年书。当年春节到来，我便手书：不平则鸣，一联贴在鸡窝之上，以示才可唤天，不与公安。”汪洋恣肆之文笔，如滔滔不竭之江水；诙谐幽默之文风，如周氏电影之剧本；狂傲不羁之文理，如民国稚晖之风度。
天人之名，拆自姓氏，亦可为其自诩之注解。既为天人，故常做不凡之事，常发易轨之辞。公元2002年十二月初三下午五点五十分，关天人弃吕梁山下小城，奔向太原城，自谓此行乃“历史之眼将看他怎样破壁开山著书立说，斯时雪山飞泪红日泣血，寒窗还如十三年前的寒窗，蓬头稚子却焕发成了扬头志子，他想起了过去的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感叹不已于是操铁笔在桌上入木三分地挥来一诗：此中有大翼，十年不曾飞，一朝离石起，风云动紫微”。
进太原城之日，巧遇太原城建城两千五百周年纪念日，为此，其抓笔撰家书。告母曰：“这两天是太原建城两千五百周年，街上是天锣地鼓，龙腾狮舞，为了迎接我的到来，太原城在这里苦苦的等侯了两千五百年了，我将我的高兴第一时间告诉给你，要你也为我高兴。”告父曰：“爹，我离开家，你清静多了吧，眼不见心不烦的，我不想你，你也别想我，没出息！你说我在电话里对你粗声粗气，我并没有和你动粗呀，不过说白了财大气粗嘛，才也一样，以前我对你说我是大才，现在的我改口了，大字下面大可加个可字，是奇才！”其父乃教书匠先生，且乃天人之科目教师，于其学业，多加苛责。无奈天人于读书期间，两度因早恋而被劝退，成绩没落，道德败坏，其父不爽于天人，其父亦不爽于天人。父子关系，如日夜大闹家门之夫妻。而天人自小不羁于世事，父母之劝言，如吹耳边风，无一日入其耳内。暂且不说紧张，实乃差点决裂。不可思议者，乃天人平日学业平平，毕业证上之评语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枝独秀，文理双偏，三才俱备，四大皆全，三千弟子乃出宰予，白日酬睡之徒，即其人也。”天人得此评语，夺笔而作批注：“得名若斯，不亦快哉！”
太原城内，美人遍街，无其一只高跟鞋；汽车满城，无其一条轮胎印；高楼林立，无其立锥之地；银行海溢，无其万分之一。天人落魄于此，恨不得学奥威尔撰《巴黎伦敦落魄记》，袭孙逸文作《伦敦蒙难记》。不日，《金钱赋》呼之而出：“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怎没能没有钱，关某人离开小农村，到底是为哪般？”于是乎，索性“日出翻白眼，火灭尽灰心，谁知我亦轻生者，上吊难寻一要绳，画饼充饥，自哄自欺，望梅止渴，自乐自娱。安居乐业不得，安贫乐道有理，不做比尔盖茨，就做君子第一”。古人云：“君子爱财。”落魄之余，抢天呼地：“呜呼，落魄今日意如何，从此认钱作我哥，富贵富贵，富贵有如两腿，富而不贵是跛，贵而不富是瘸。”古有认贼作父，其乃认钱作哥：“可口可乐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认钱作哥，哥又不给面子，只得修家书一封，求助于父：“我进城写书，志在天下，刘邦之所以打到了天下，很重要是萧何在关中给他供粮，你也是我的萧何，谢谢，等出书了带你坐飞机兜一圈去。”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必其弹尽粮绝之日，于其“钢镚抽成钢丝一样省着花”之时，其父定会如挤牙膏般“春蚕吐丝”，稍些钱进其账户。然其于家书之中依然禀性难移：“爹是没用的，爹只是生了竖子，而竖子成名，就不能靠爹了。”无钱度日，求父不成，只得求友。某新年伊始，天降大雪，关国摸摸肠胃，如此寂寞；搜搜口袋，如此空虚，万般无奈之下，伸手于某富友求借。求借无果，反而让富友忆及旧债一笔。富友尾随来索，关国不但不还，再三撵之。富友不走，关国倒理直气壮起来，对富友大动肝火，以未来式雄辩于友：“关某来日一字千金，几个小钱就骗得了你？”富友无奈，咒其乞丐不如。关国不服，径自上街，行乞半日。半日成果，乃硬币一元。携来富友之前，曰：“此正应‘一元复始’之意。”掷之于地，富友见其有勇作丐，竟心惭而退！
求父求友，皆不得成；求天求地，亦不得成。无奈之下，索性进入农民工行列，洒汗水于工地，憋血泪于心中。白天劳累索金，无法读书写字，只得求助于夜晚。每每下班之后，关国奔波于太原城内，寻一书店，或蹲或立，抽书籍于书架之间，得才学于贫寒之下，乐此不疲，精神天地堪比天地精神。每夜孤身前往，于书海之中，捏爱因斯坦小板凳，吹富兰克林哨子，摔希特勒画布袋……无钱购买电脑，便于文思泉涌之时，狂奔至网吧，直接草稿于邮箱之内。其回顾自身写作，“零四年开头就开了头，零五年丰收十多万，零六年开头才收了尾”，“此前写作曾流产两次，第一次属于药流，流产了十万多，因为吃错了药，所以知错就改，第二次属于人流，流产了二十万多，因为无药可救，故一删了之”。
书稿写就，无奈出版如难产，为与编辑见面细谈书稿。关国携绵薄之资，南来北往，每至一处，便做小工几日，待得下一站车费赚足，便与列车同行。某日，登江右滕王阁，诗兴大发：“庐陵三家家何在？初唐四杰皆惘然。”。高歌之不远处，有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社有编辑姓张名国功。滕王阁上，“赖遇张卿”， “请君暂上滕王阁，滕王为君从天落”，于是乎，张卿与其同登高阁。“张卿”“海阔天空一席话”，关国面江而立，叹曰：“胜读呵佛骂祖十年书。”喟叹之余，狂言“文章只合与君夸”，故而“请君为我备天马”。张国功见其经历磨难，乃出同情之心，遂答应为其自费出版小说《新文字运动》。于是乎，关国斥巨资三万，自费出版小说。或看穿世事而又才学兼备者，不善著小说，钱锺书即可为例。
是书犹如半自传体，诙谐幽默。整部小说内容大抵为才子佳人床上裸聊，几为长篇大论殖民地化，“引号都如活生生被拆散的一对鸳鸯，前一个在地中海洗澡，后一个在北京城睡觉”。长篇大论者，大抵为教育批判与中国文化批判，于诙谐处针砭时弊，于喷饭处“诋毁”传统文化。书中有二赋体宏文《河东起兵——讨教育檄》、《生殖列传》，前者铿锵如给应试教育送终，后者淫秽如《***》，编辑时不得不全文删除。苦闷之时，偶翻几页，读者或叹：小说原来可这般写。小说无序，关国以为：“本来是要作篇序的,但又想序为‘广予’，那么作品本身就是序，写写后记可也。”《后记》曰：“有我的‘呐喊’，我的‘彷徨’，我的‘故事新编’，也有我的‘而已’，我的‘伤逝’，我的‘朝花夕拾’，‘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从千年史到二尺红尘（为了让那些老说我们涉世未深的老家伙们闭上鸟嘴，所以这么说），我都横折弯钩地记了一笔，账房就设在青春的‘且介亭’——学校，‘准风月’与‘伪自由’就是在这里交上‘华盖运’的。”虽然小说文本已交“华盖运”，然发行却如遭厄运。关国本欲借小说让文坛起“产后风”，无奈“摒却时潮从吾性，拈来紫微照斯人”之理想再度遭厄。面对“昨夜有神来求爱，他年无我谁作文”之问，或许关国不得不以“世人睥睨我自笑，来日天下领风骚”来自嘲之。或许，关国早就想到此书将来下场，必定非“轰动武林，惊动万教”，只得于《后记》中留下退路：“……愧对了于我亦父亦兄亦师亦友亦敌了这么多年的那个教书先生，他一直希望我走‘大学之道’，结果我选择了‘在明明德’，愧对了那些等不及我走红于是关系走黑的亲朋故友，愧对了这些被我弄的死去活来的汉文字，愧对了这一张坚强的屁股，我的文字狱里，它下坐最久，其功苦可与脑袋并日月也，更愧对了一枝枝健笔，它们为我而渴死在了中道，亲爱的夸父们，你们生得伟大，死的光荣！”
大学期间，最让我受益处，乃张国功书房。每次张面对书房乱象，便抄起手机，来电催我前往整理。某日，整理完毕，见书桌有《新文字运动》样稿，安坐而读，大为爽快。经由张国功，得关国手机号码，即刻联系。回校后，短信交流。不二日，关国直呼鄙人为“神交”，遂成好友。无奈好景不长，因关国小说无法如“沉渣”般泛起，其自认读书不够，写作不行，遂购书千册，隐于乡间。一时挫折，不足为惧。或许，关国此时此刻，正如其自谓：“三年里世人只见我不飞不鸣，玩字弄文，其实我何尝不鸣？呵佛骂祖，何尝不飞？上下古今！精神天地独与天地精神往来，思想自在语言的巅峰上疯癫，下笔成篇则迥异于世俗。”或者，其可复读其《三十三不亦快哉》，向金圣叹同名文章致敬：“出版社又将书稿物归原主，喟叹世无知音，余子皆为笨蛋，赋诗一首，暂长精神：庄子楚辞太白诗，千古临风玉树枝，不为长门卖长赋，独藏名山与君知。失意而出得意之作，得失两忘，不亦快哉！”
写至此，不想多言，拟《不亦快哉》一则，遥寄与兄：“兄于河东享怪才之江湖传说，弟处洪都新府念兄之怪诞才学，作此文忆他乡好友。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世人不识关国复如何？倘若兄居乡间作隐士，与弟心有灵犀，待振翅高飞之日，他年或为文坛佳话，亦可成笑话不识货之人，不亦快哉！”
2011年11月13日2:4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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