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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磎迹见泷行书《前赤壁赋》

2013-04-01, 13:09 由 杨典

图: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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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阁寺及其门前枯山水

2013-01-24, 11:48 由 杨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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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粹、神圣感以及孤独——阿贝尔访谈录

    看山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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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子 由 看山听水 2012-02-19, 09:45



    纯粹、神圣感以及孤独
    ——阿贝尔访谈录
    知觉:[b]阿贝尔先生好。非常喜欢你的小说,感觉你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作家,怕问些不知所谓的问题,让你失望。
    阿贝尔:《知觉》诸同人好,我更怕让你们失望。因为我时常会让自己失望。人的思维、情感都有它自己的状态,而我经常不在状态。我一直觉得自己写不好小说,我那些笨拙的文字耽搁了你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知觉你的小说真的好,我特别喜欢。很长时间以来看当代汉语小说都没啥感觉了,但你的小说让我吃了一惊。最早是《寻妻》,前天看了《长城》;还有一篇《水果糖》,从几个男孩的角度来叙事,非常棒,文字压的特别密,说实话,我看到的当代汉语小说,很少有像你把文字压得那么密的,一句连着一句,阅读时特别过瘾。
    阿贝尔:我很早就发现我缺一点写小说的才能。那些都是些片段,不成整体,只有《飞地》是完整的,都不太方便一般的人阅读,或许也是我不懂节奏的结果
    知觉:不是。你的文字非常小说开始看卡夫卡也是这种感觉文字压的特别密,一句连着一句,每一句从细节上都真实,也成立,但整体构造起来,就是一个很荒诞的现实。
    阿贝尔:卡夫卡是这样的。顶级大师的小说,密度都是足够的。像昆德拉,节奏掌握的很好,但我称他二流小说家。
    知觉:昆德拉应该就是个二流小说家吧。
    阿贝尔:对,我一直这么评估他,所以他无缘拿诺奖
    知觉:诺奖的评选一般说来还是很公正的
    阿贝尔:或许二流小说家的东西更适宜于拍电影。
    知觉:是啊我一直有这么个看法,能拍成电影的,或者说拍成好电影的,未必是好小说。
    阿贝尔:可能吧。一篇小说能否改编成其他体裁,是作家落笔时就决定了的。但我还是希望将来自己的小说能拍电影,比如《飞地》。当然,小说能否被改编,还取决导演的趣味,首先它必须打动制片人,这不是小说家能决定的。
    知觉:相对而言《飞地》,我觉得没有《寻妻》、还有《长城》好。
    阿贝尔:《寻妻》不是现实的,它是一个梦的扩展。
    知觉:所有文学创造都应该是梦的扩展。你前面说自己欠缺写小说的才能,可能指讲故事的才能吧,那只是小说的一种形态。
    阿贝尔:我赞同啊,但也应顾及到现实,考虑到读者的阅读趣味。尤其中长篇,讲故事是必须的。写作毕竟不完全是云端的行为,它涉及到尘埃中的方方面面。但对我而言,小说、散文写作和诗歌写作是一样的,需要一种写作的冲动,或者说灵感。
    知觉:分类,那其实是大学教授和批评家干的事;而对于作家来说,写就够了。你的一些注明了跨文体的散文,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么?
    阿贝尔:自从有了分类,他们就会拿来划分。但真实的创作,有些是不能被文体所限制的,比如《老屋》这本书,就是是典型的跨文体写作。
    知觉:你的思考还有视角都很特别。可以解释一下“跨文体”的具体含义么?
    阿贝尔:你这么一问,我倒懵了。我要去想一想跨文体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我的跨文体到底是什么。
    知觉:叫什么也许只是便宜分类写出来的东西,爱叫他什么都行只不过是为了更容易流通点取个更能迷惑大众的词罢了。
    阿贝尔:你说的不对。跨文体有它特定的含义,主要是在散文写作中融入小说的元素。散文写作不一定完全是现实的真实,但它的精神一定是真实的。我理解的精神的真实包括细节、情感和思想。当然,那只是我写的散文中很少的部分。我的散文有写故乡、乡村记忆的,有写纯粹个人情与思的,有写大自然和人文的,比较广泛。
    知觉:我倒觉得,所有的写作,写出来的东西,只要是真诚的,它的精神一定都是真实的。当年有人批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不真实,他就说他写的就是“真实”大致意思是这样吧。
    阿贝尔:小说有小说的真实,但和散文真实的层面不一样,小说的真实在于它的创世性。就是说,小说可以创造一个世界。关于真实,说深了就说到哲学上去了。文学的真实在内心,包括批判性,包括对存在的质疑。
    知觉:你的文字,不论是小说还是散文让我感触最深的,是纯粹能写出很纯粹的感受。
    阿贝尔:有人说到过这一点,或许是我个人身上还保留着一些纯粹吧。
    知觉:现代汉语,我个人感觉,丢掉的就是这个纯粹,让词遮蔽的太厉害了,总是纠缠到各种历史的、哲学之类的词当中去。
    阿贝尔:我觉得语言自有它的身体意义,就是身体跟世界的关系,或者说直觉。说生命意义更为准确。我也读书,但可能更多保的留多在脑子里,心则要时常腾空,遇到最好最好的东西的时候才装。如果一个人把啥东西都装在心里,觉得很有价值,舍不得扔,就很难做到纯粹。
    知觉: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估计就是这意思。
    阿贝尔:对,只要不是做学问,没有必要太求甚解。
    知觉:可能纯粹更多是一种特质,天赋。
    阿贝尔:文字纯粹的写作者,多半都很敏感。
    知觉:敏感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对身体敏感,一类是对词语敏感对词语敏感的人,是一种更倾向于社会的人对身体敏感的人,更多关注的是心灵。
    阿贝尔:往往也是一致的。对身体敏感的人才有可能对语言敏感。
    知觉:你给我的感觉,就是对心灵的各种细小波澜极为敏感。
    阿贝尔:敏感的优势主要是能够捕捉到事物的细微处,敏感也体现在对词语的拿取,敏感可以让内心的光照到事物的幽秘处,但往往也只是对自己的体验,对于他人,无能为力。我不是一个善于捕捉他人内心细节的人。
    知觉:说句有嫌吹捧的话吧,大作家总是从自己开始二流作家,才想着描写世界呢。看你对沈从文的书写,还有对鲁迅和卡夫卡两个人对照的书写感觉你对人心理的体察可谓是烛幽见微而又全部建立在合情合理的基础上这其实跟你的小说路数是一样的,细节的真实,垒出来的是事件的悲哀或者说荒诞。
    阿贝尔:悲悯的人发现悲哀,荒诞的人发现荒谬。这说明事件本身是荒诞的,只是被遮蔽了,一旦拿掉上面的罩子,把细节(真实)呈现出来,也就现出了事件的荒诞性。就像我们今天看见的、经历着的一切,好像都是合理的,但一旦做出对比,一切都明了了。
    知觉:从现代汉语文学源流上来看,你应该是承接着周作人、沈从文那一脉而来但你的东西,有更多的进取精神,有更多的向世界张开的东西。
    阿贝尔:这个不好说。也不敢说。沈是纯然的,来自湘西的,是我最认可的现代作家,我的拙文难免受他的影响。可以这样讲,我做人受他的影响要比做文多很多。周作人我读的不多,好像也没有什么偏爱,倒是喜欢过鲁迅。但就我而言,我更多的营养,特别是思想营养,还来自西方文学的自由精神和人性关注。
    知觉:自由精神和人性关注这应该是一切作家追求的目标;没有自由,创作是没意义的而西方文学的营养毕竟是外来的,对本土作家而言,很多基因型的东西在潜意识里还很深
    阿贝尔:自由、人性,说起来很好,但真要做到,积淀在内心,很难。特别是对于本土作家,体验到的撕扯感特别强。
    知觉:是的,你的作品里,思想上表现出的撕裂感,文字里体现出的纯粹,这两种倾向都很明显。
    阿贝尔:对,就像个人的存在一样,无时无刻不受到环境的挤压。
    知觉: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跟加缪的关系又更近了些但就你的作品来看,你好像对前苏联或者说俄罗斯文学感情更深。
    阿贝尔:汗颜得很,加缪不是我特别钟情的作家,或者说暂且不是。倒是俄国作家,我这些年一直读俄罗斯文学。是渐进的读。帕斯捷尔纳、茨维塔耶娃、索尔仁尼琴、阿赫玛托瓦……我尤其爱曼德尔斯塔姆。他们曾经都是异端。
    知觉:这是一批俄罗斯的良心啊。俄罗斯,真是个伟大的国度最为黑暗的时候良心都在闪烁。
    阿贝尔:他们的良知和勇气让几代中国作家羞惭俄罗斯作家有他们的土壤,就在昨天,莫斯科民众又上街游行了,诉求自己的政治主张;这片广袤的土壤,就是在最黑暗的斯大林时代,也没有完全板结。俄罗斯作家在怀揣良知的同时,也不放弃对艺术的追求,他们从来不把文学当成政治的工具。

    知觉:从这个意思上说,现代汉语文学确实不该产生世界性的大作家。我们的写作,缺少了了勇敢,躲闪太多了。
    阿贝尔:这跟汉语无关,汉语是无辜的。应该在人,在人的社会。不过,回过头去看整条汉语的河流,的确不曾产生过独立的思想。
    知觉:独立思想还是有的汉语可能更隐晦点吧。
    阿贝尔:我是说完备的大的东西,或者说艺术的东西,或者说是“精神的合体”
    知觉:你所说的“精神的合体”,是指一种思想上的上下求索么?
    阿贝尔:我说的精神的合体,也是大写的人的合体,可以确立人的东西。《红楼梦》呈现了人,但他们是贾府里的人;《边城》写的人,也仅仅是被生存压迫的人。
    知觉:可不可以这样说,一种意识:认识自己的意识?
    阿贝尔:是的。我觉得文学要确立人,自觉的人;而读当下的小说,多半还是反映论的,缺少自我认识、自我确立的力作。
    知觉:这么说,你是相信有“人”这个词的普遍意义了?这也是我一直的疑问:人,有普遍意义的人么?
    阿贝尔:我觉得欧洲文艺复兴之后找到的人,应该就是有普遍意义的人——不被奴役的人。
    知觉:我能感到,你思考的东西跟我思考的一些东西很接近。
    阿贝尔:我们都生活在相同的环境中,说不定成长环境也相似。
    知觉:我是典型的八零后,比你小很多。你应该经历了文革。
    阿贝尔:时代,二十年,三十年,不能改变什么。我文革前一年出生,用我们四川话说,铲了一点文革的锅巴,文革后期我读小学。
    知觉:文革,应该说改变了所有人虽然我出生于文革后但我能感受到这种改变地震是你好几部小说的背景,这个地震,我想应该就是那个时代的隐喻吧。
    阿贝尔:可以这么说,如果你感觉到了。但就我而言,我是真有对地震记忆的背景。1976年,我11岁,经历了第一次地震。
    知觉:比如说《寻妻》里的这一段:“我跑到隔壁,隐约看见布帘背后的妻还睡得好好的。地皮震动得越来越厉害,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已经摇晃了起来。我一把扯开布帘,扑过去叫妻。‘地震来了!快醒了,快醒了!’我拍了拍她的脸,既而抱着她摇晃起来。
    她没有反应。她散了,脑壳是脑壳胳膊是胳膊散在床上。我吓呆了。这个睡在床上一直被我当成妻的原来是个塑料模特儿。等我再查看她身上的衣裳裤子,也不再是妻的了,最多算个‘酷似’。再去看床底下的鞋,鞋倒是百分之百是,上面还沾着大坨的黄泥巴。看着那些黄泥巴,我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眼前且呈现出一路上的风景。”

    很好的文字,既有细节的真实,对生存的荒谬感体验又很深。
    阿贝尔:这一部分完全是梦境
    知觉:是梦境,真实的梦境。但又是一种隐喻性很强的文字。
    阿贝尔:可惜,你如此喜欢的小说,至今没有杂志的编辑愿意细读。
    知觉:现在的环境好像这些小说不适合公开似地。
    阿贝尔:是,环境很浮躁;许多好的文字,都被浮躁错过了。
    知觉:但这些真是很好的文字只要是对小说真诚爱好的读者,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阿贝尔:你这样讲让我感觉中国文学还有望。
    知觉:这其实也是我们《知觉》团队的群体感受。读了你这样的文字,这样的小说,还有其他一些优秀作者同样优秀的文字,才坚定了这样的信念:原来世界上还有真正在写作的人
    阿贝尔:我比较详细地看了近一期《知觉》,是你们选稿的趣味让我认可了《知觉》,它有追求,而且没有偏。尤其是在今天,在一个多元时代,趣味就是品质。
    知觉:还是回到你的作品吧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特别是小说。说一句你也许生气的话,我感觉你的小说要比你的诗好。
    阿贝尔:你说了一个事实。我现在很少写诗,诗写完全是个人隐秘的抒发。我写诗的时刻,一定是个人情绪只能用诗歌表达的时刻。
    知觉:实际上,诗歌应该就是这样人的一种生活方式。而写诗的经历对于一个作家而言是非常难得的。对意象的把握,词句的锤炼,作用非常大。
    阿贝尔:最大的可能,是让语言更直接抵达事物,并增强语言的美学造诣。
    知觉:你这一句可能是所有写作的真谛。但这样的写作是为什么?或者说我们为什么而写?能讲讲你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么。
    阿贝尔:有答案吗?会有答案吗?
    知觉:普世答案是没有的,但对每个个体而言肯定会有不同的思考。
    阿贝尔:一个铁匠能说清楚他为什么打铁,但能说清楚他当初为什么选择打铁这一行吗?
    知觉: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一种先验的选择。对于一个写作的人而言,我就这样写了,这就是我的命运?
    阿贝尔:不知道。说说我个人吧。最早,十七八岁吧,无聊,就爱上了文学。读读写写,也希望写作能满足虚荣心。那时候,搞文学是一件神圣的事。
    知觉:虚荣,应该是所有作家的推动力。
    阿贝尔:只可惜好些年也没发表一个字,虚荣心也无从满足。后来,就只会读书、写作了,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也没有兴趣做
    知觉:这也跟我们这个大时代有关。时代就是个山寨的时代,一切都指望着复制文学创作也是。真正的创作,只能回到自身了成了一种隐匿的存在。
    阿贝尔:我是一个虚无感特强的人,写作是否有能力对付虚无,我不敢说,但写作,包括其它艺术创作,的确是潜在的对付虚无的有效手段。
    知觉:这一点我也感受到了。真的没有了文学,我觉得这世界会可怕。
    阿贝尔:这个世界已经很可怕了。但如果说宇宙是物的全部,那么人的出现创造了奇观。这个奇观是金字塔、万里长城,更是但丁的《神曲》、梵高的《向日葵》、贝多芬的交响曲……等等等等。
    知觉:这么说,对你而言,文学,其实是人创造自己的一个过程?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自觉的?就是用写作来对付虚无的自觉?
    阿贝尔:我想这种自觉一直都在,只是后来慢慢呈现了出来。我真正入门,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是写作的思想与灵感的入门,是语言的入门。也可以说是心态的入门,一种“静”的入门。
    知觉:可不可以这么说,你是用文字一步步将自己丰满起来的?这其中,必然有个关键点,你是什么时候明确的认识到自己的这种自觉的?其中,有什么事件影响到你吗?
    阿贝尔:如果真要找这么一个事件,应该是我父亲的死。他的死,彻底解放了我。
    知觉: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俄狄浦斯情节?你的散文《老屋》里体现的很深。
    阿贝尔:小时候,我不懂政治,不懂国体政体,我深切感受到的压迫不是来自时代,而是我的父亲。也即是说,我们这一代很多人,都是受到双重压迫的人。时代的与家庭的。时代的压迫是不自觉的,潜在的;家庭的压迫则是直观的,常常直接作用于皮肉与灵魂,特别是灵魂的不自由。小时候的自然环境还很好,自然的美与身体的不自由形成了强烈对比。它会影响我一生,偶尔有遮蔽,但潜在的是一生。
    知觉:怎么说呢,此种压迫,父亲的压迫我感受也很深。这应该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个特征;那种单纯的俄狄浦斯情节,在我们这个民族,跟文化的代际相传与阉割结合在了一起。你是行动派,而行动引发了更厉害的冲突。
    阿贝尔:对。2003年写的《怀念与审判》,获得过冰心散文奖,作为我散文的代表作的意义就在这里。
    知觉:对父亲,不应该说是怨恨吧,应该只是一种基于自身释放的力量。
    阿贝尔:真有恨。他是我整个童年的敌人,是心理的,也是身体的。不仅仅是肉体暴力,更多的是冷暴力,语言暴力。现在消解了,现在对父亲有的是同情和怀念。
    知觉: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你的文学创作最开始的时候就产生于一种反抗的意识。
    阿贝尔:不,我的文学最早开始于朦胧的爱情,像很多诗人、作家一样。反抗意识是在接触社会之后才有的
    知觉:感觉你对爱情认识很深刻自己也爱写。
    阿贝尔:对爱情,我其实是没有什么认识的。爱情是捉摸不透的。对我而言,它表现得既精神化又很物质。
    知觉:你最早的诗就是为了某个女子而写么?
    阿贝尔:对。读初一时就有,写了一首七言八句,诗句里藏有女孩子的名字。你知道,暗恋或者爱而无果,是最可能产生诗歌的,估计每个诗人,都给曾经的她或者他写过一本子诗。懂事之后又烧掉了。
    知觉:可不可以这样说,你从自我的爱情入手,解剖,慢慢触及人的真相?比如你对沈从文的爱情,还有卡夫卡、鲁迅的爱情的描写,你仔细解剖他们爱情的真相,将双方还原到互相折磨、依偎但有有所误解和压迫的地步。
    阿贝尔:爱情像白雨,一霎一霎的,没有多少连贯性。对沈从文以及卡夫卡、鲁迅等的一些剖析,都是懂事后写的,我明白爱情后写的。早先有十几二十年,我不明白。
    知觉:现在,这一阶段,你好像主写散文
    阿贝尔:我也写小说。散文得到承认较多,发表较多。今后会多写一些小说。
    知觉:我还是喜欢看你的小说,可能跟个人爱好有关感觉,你在小说上的成就会很高就一个简单的例子,《水果糖》从少年意识着手叙事,好多人都写,但都感觉假,你写得就真实纯粹的很。
    阿贝尔:你的抬爱会让我更自信。我现在的写作,不如以往纯粹了,有挣稿费的因素。我的童年真的很纯,跟当时涪江的水一样。
    知觉:你有种用词语抵达事物本身的直觉四川是个好地方我在成都呆过两个月。
    阿贝尔:我在川西的平武,成都北。
    知觉:平武我没去过。
    阿贝尔:我一直住在一个两万人口的山里县城
    知觉:应该是青山绿水,很好的地方吧在现在这个时代,接近隐居了。
    阿贝尔:还好吧,现在烂了。像大陆其他地方一样,也在急剧变坏。年初给黑陶写过一个约稿,就叫《龙安:一个正在变坏的地方》。
    知觉:是啊,哪里还有桃花源就你所处环境而言,倒与沈从文确实挺相近能具体说说这个环境对你创作的影响么?
    阿贝尔:即使在沈的时代,他也感觉到了湘西的变坏,只是变坏多在人的方面。我文字里的某种唯美,就是童年自然环境的造化。记忆中的小村子很美,石墙、樱桃树、木房子、竹林、稻田、桑埂,你能想见的。
    知觉:凝固的,静止的精致的美是不是可以这么说,在你的作品里,除了我开始说的那种向内心和向世界的矛盾外,还有另一种矛盾,就是环境之美跟人心败坏的矛盾。
    阿贝尔:我的《一个村庄的疼痛》、《怀念与审判》,还有长篇《老屋》,还有《上海文学》2008年8期上的那组写童年记忆的《活在记忆的个体》,集中写了童年生活的全部背景。那时我念书之外的工作是放驴,一个人在河岸上,其余小朋友都可以群体做一些事,背柴、扯猪草,孤独是我选择写作的一个潜在的重要的因素。
    知觉:可以读出来你文字里的那种孤独。
    阿贝尔:驴子在河坝里啃青草,我坐在石头上看对岸的山,看江中的水。七、八年都这样。有一次在大石头上睡着了,醒来驴子不见了,睁眼看见的是满天星星。那种感觉太震撼了。还有就是恐惧。我在《文学的启蒙》一文中写到的。还有我的外婆,天天晚上睡前给我们讲故事,我们的床面前便是她砍猪草的地方,故事里弥漫着各种猪草的气味。
    知觉:你认识恐惧比我早,我是一直到了十几岁考大学的时候,没考上,一个人躲了出去在家门后的山里转看着一个个坟头突然觉得,我不属于这个山里这个山里的一草一木都反对我。
    阿贝尔:我的恐惧感直接滋生于人在天地间的孤独和渺小,以及周围人的死亡。我对失败并无恐惧。
    知觉:这又牵涉到你最开始说的那个问题了。
    阿贝尔:虚无。
    知觉:是。对每一个人而言,虚无都是最大的恐惧。而文学,与你而言,就是对付虚无的有效手段
    阿贝尔:对。
    知觉:我想问问你,对这个虚无,你是怎么认识的?除了文学创作之外,你还有其它对付的手段么?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深受这个虚无的困惑,这也是我个人的一个精神危机。所以特别想跟你探讨一下。
    阿贝尔:宗教应该也是对付虚无的。其实写作从根本上对付不了。宗教可以对付,关键是你如何让自己迷信。虚无导致的精神危机是人类一直在共同承受的,从古希腊甚至更早就开始了,只是敏感的人承受了更多。庄周就是为这个虚无而生的。
    知觉:你的意思是,就个人而言,对付这个虚无,就要使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能承担整个人类的命运?
    阿贝尔: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你担当什么,虚无都是不会消失的。
    知觉:这是两个途径。老庄与尼采的途径。
    阿贝尔:虚无感是个人生命中“无”和“有”较量的结果。“无”是绝对的,“无”所不在的,永恒的,而“有”是暂时的。尼采是在虚无面前把人的能量发挥到极致。庄周是要我们活着的时候就慢慢去掉“有”,慢慢习惯“无”。
    知觉:就你而言,是采取庄周的方法还是……
    阿贝尔:我还没有任何准备,只是受煎熬,片刻的宁静都极为珍贵。
    知觉:那可不可以这样说文学,就是在虚无中建立的这个片刻的宁静?
    阿贝尔:对。我主张小事人为,大事无为或者天为。
    知觉:可不可以这样说,在创作中,能最大程度的忘记“我”,也就是忘记了“有”这是我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因为个人的精神危机在此吧。但思考了这么多,最后感觉还是于事无补。

    阿贝尔:是,忘记“有”。作品出来了,“有”便得到了更多的确立。精神危机?我也一样,但就我经验而言,精神危机跟身体特别是神经健康也有关。
    知觉:不是有这样一种说法么,诗人都是精神病患者。大致意思如此。多半认真的诗人,最后都会神经衰弱。
    阿贝尔:神经衰弱便会想得很多。对付虚无,禅也是一种手段,它重日常,瞬间。
    知觉:我一直觉得,禅更多是一种语言上的修辞或者说,后来的禅,堕落成了一种修辞。
    阿贝尔:再过十年,或许你就不再这么认为了。其实我也知之甚少,但我想,它是要人把自己的佛性与万物的佛性相融。
    知觉:我问这个问题,其实有两个用意一是我本身有这方面的困惑二是牵扯到对你的作品的评价了。可以说,你是少有的,现代汉语文学创作里直面这个虚无的
    阿贝尔:古往今来很多大师都在面对。西西弗神话亦是。
    知觉:实际上就是如此,文学到了最末,就是还原到人之为人的最本真的问题这一段时间,我正在读伊利亚特的世界宗教史,里面就提到了宗教是什么。一种神圣感。有了这种神圣感,我们才能热爱我们的这个世界和生活
    阿贝尔:我们心里本来就有神圣感。神圣感万物都有,树,雪山,小草……它们只是不能自觉。人的神圣感滋生于人感觉到与万物统一,而非自身的优越和高贵。我们再怎么有出息,终究不能从天地间独立出来。今天是一个很坏的时代,物质主义成了我们的道德,所以对这个神圣感的坚守尤为重要。我们的来源注定了我们的性质。关键是敞开心扉,还是遮蔽更多。我很早就相信万物有灵,有神。没有神灵的东西就不是上帝造的东西;凡为上帝所造,必有灵性。在乡下教书的时候,每次路过一些大树我都会去想,它是什么,怎么会生长,从哪里来。那是植物学回答不了的。
    知觉:植物学只是一种实证科学他只能解释的是我们看到的什么样子,而不能解释我们为什么会看到这个样子。
    阿贝尔:植物学是有限的,神是无限的。
    知觉:可不可以说这就是你的信仰?你信仰一种无限的神圣感?
    阿贝尔:不算是信仰,是一种认识:万物有灵。人类对自身的认识和对外界的认识一样地有限。
    知觉:一种认识,这比说信仰更准确些。
    阿贝尔:有句犹太人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尽管如此,人类已经是迄今为止我们知道的最了不起的蛋白质物种了。
    知觉:一种最接近神的物种。
    阿贝尔:有神性,但离神很远
    知觉:这是悖论,越接近,越远离。树啊、鸟啊、虫啊,他们只是在神的光辉里生存反而离神近人类会思考,越思考,反而离的越远。
    阿贝尔:同时也富有神性。思想本来就是显神的一种,写诗是另一种。
    知觉:拉丁语里诗人的意思就是占卜者与神对话的那个人。与神对话,最后必然会回到自己内心。而你的创作最本真的呼唤,就是回到内心,回到那种神圣感这种诉求,真的很打动我,相信也会打动一切对人、对世界、对生活有真诚追求的读者。因此,就我而言,要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接受《知觉》的访谈,谢谢你对《知觉》的支持,更谢谢你写出了那样真诚的对神圣有坚守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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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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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纯粹、神圣感以及孤独——阿贝尔访谈录 Empty 回复: 纯粹、神圣感以及孤独——阿贝尔访谈录

    帖子 由 杨典 2012-02-20, 15:24

    “阿贝尔:卡夫卡是这样的。顶级大师的小说,密度都是足够的。像昆德拉,节奏掌握的很好,但我称他二流小说家。
    “阿贝尔:有句犹太人谚语: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这句已经用得恶俗的谚语,阿贝尔估计也不过是从昆德拉的书后记里看的。 Very Happ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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