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首

瞿安遗书


戊寅岁暮，日军始轰炸重庆，桂林
良夜惊恐。遂应门人李生之请，
乘汽车二日，肩舆二日，方抵
大姚县李旗屯，茅舍三两间颇可忘机，
晚来略饮几杯，五更咯血，医嘱
曰不可复饮，暂停，又改订《词录》。
食年夜饭，口占一律，与榆生一书。
想半生劳碌，直欲归家、书完胸中
十数部烂书，方可已矣。过几日，
复饮，浮生无酒即不欢，那年与
南雍诸生于太平湖撅笛轻吟，
隔船郑振铎亦追之不及也，当是人生快事。
且进杯，风洞山里、湘真阁中，
无价宝终遭兵薨，众生忙纷纷如
蜂蝶投火，愧无长铗，仅蔽破帽携眷
隐于桃源矣。去岁即感气喘，腰软，
（“咳急则喉中如烧，心荡则身中无主”）
今又屡犯，呜呼，死亡已围困我，
当作遗书与卢前，身后唯有曲书
一部可刻，其余坊间所传听其自生
自灭可也。由是百念皆静，唯饮酒
改诗、倚枕看稚子敲打棋子而已。
又日写遗嘱数行，数日（含笑）而去。
骨灰储于瓷罐，由李生于年后东返
依嘱奉之归土。（自此朋旧觞咏
之乐不可再得矣。）

120211

自记：偶思瞿安先生（吴梅）事迹，遂作此篇。壬辰正月念日。





驼庵日记


画纸渐渐卷曲，但是藏着一颗幼小的心。
像诗，即使景色破碎、物质幻灭、文字焚狱。
渊明赏菊于东篱，种豆于南山。
这般严肃的样子，像脸上要刮下霜来。（苦水论鲁迅）
然而慧可如火山，我们吃500年前层累的灰。
“中年哀乐”，人间词咏之不尽，无病词才刚刚开始。
人人皆在倦驼庵中，唯有沈师尹默赠之。

1960年，顾随回到驼庵，
像一枚金鱼游至玻璃缸。
废名一目已眇，仍在写
三百首新民歌（阿赖耶识呢？）
世法如诗法，谁能够招魂兮归来？
苦雨斋中有凤凰砖。
不知去处之物，寄于不知出处之人。

主席的词诚然伟大之极，但不妨
回家在烟纸上写自己的留春词。
苦闷啊形成了绝句。
偶像在变迁，我的心境也在变，
朋友们都逐流水而去，
花与梦还等候亭亭之善男子。
胸中的大悲哀、大欢喜一朝同生共死。

120207

第一首民国气息密集，几无当代汉语容身处，且写霜厓事迹，非如陈均兄熟谙昆曲者不能为也。我更喜欢第二首，因虽立足仍是民国人顾随，但跨过了60年代，质感强了许多。

谢典兄读评。写吴梅那首，直接和化用了吴梅的一些文字。
写顾随的要随意一些，也有些感触。
还有首写胡兰成的，在这儿格式编辑不好，就没贴。

苦闷啊形成了绝句

翻了顾随许多书，诗话是最好的，以禅解诗。
他最致力于词，虽有佳作，但仍不能比古人啊。

同意。叶嘉莹整理的《驼庵诗话》确是顾随最好的。他的杂文倒是一般（也许是散失太多？）。

正式著作是《稼轩词话》《东坡词话》两本小书最好，用禅宗语录体，解释得很痛快。
论著不系统，且零散。
家累太重，教书占据了他的主要精力，但是他也爱教。

所以顾随主要是一位（词）作家和教师。

我看的也是叶嘉莹整理的《驼庵诗话》。

应是叶嘉莹的听课笔记，顾随的女儿顾之京整理。
《稼轩词话》《东坡词话》两本小书不错。

是的，我就是这本。顾之京整理的（天津人民出版社）。另外我只有一本顾随的随笔集《诗书生活》，其中只收有零散两篇东坡与稼轩的诗话。

《稼轩词话》《东坡词话》 电子书可找《顾随全集》。
《顾随讲词曲》里收了，这本能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