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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习作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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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磎迹见泷行书《前赤壁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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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阁寺及其门前枯山水

2013-01-24, 11:48 由 杨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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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忆二:那天早晨

    看山听水
    看山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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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帖子 由 看山听水 2012-03-20, 15:41



    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许太平老汉出了家门。下了两天的雪,在昨天晚上倏然而止,这时,许太平老汉眼里看出去,大地白茫茫的一片,周围的一切——庄子里高高低低的房子, 死鱼一样灰白的柳树,还有一堆一堆似乎极远又似乎极近模模糊糊的东西,甚至还有声音 ——这些东西组合一起,合成一种很重的力量,向他的胸口压了过来。星星一颗挨着一颗,好像人脸上的麻子。不知谁家的鸡叫了起来,庄子里别的鸡都没有应合,倒是惹起了一阵狗叫。许太平老汉点了一根烟,在家门口站了一会。静夜中他老婆嘟嘟囔囔的哭诉声就好像远处的狗叫。老女人的哭诉声很有味道,一声一声的拖的极长,中间又夹着一些闲闲的声音碎片,许太平老汉站着听了一会,很解气。他看了看雪地上一排碎碎的凹痕,骂了一句“活该”,沿着这一排凹痕走了下去。

    很长时间以来,许太平老汉就想好好的打一次老婆了。打习惯了女人,一有气就想往女人身上出,好久不打,手怪痒痒的,好象是总感觉到有件事没有做。也许是人老了吧,也没些刚性火气了,许太平老汉已有很长时间没有动过老婆一指头了;骂呢,是骂不过这女人的,这女人年青时候就嘴犟,挨了一辈子打都没有治过来,到了老来,一张嘴越发象被粉碎稻草麦秸的机器搅了一样,零碎、泼烦,却又唠唠叨叨的似乎肚子里装一河水的骂词。女人也是越来越老了;但这活老了的女人却没有添一点警醒,年龄活到狗肚子里了,越老越不知好歹。整天哭丧个脸,好像家里死了什么人似的——但家里会死谁呢?也不就是他们老俩口吗?这不是咒自己吗……见了什么人都是个唠叨,似乎她是这个家里的掌柜的似的!买了化肥嫌自己家里买贵了,插稻秧的时候又说许太平老汉买的稻种不好,不发作,一会儿说小三子太懒,不听话,干活不出力,好吗,一会儿又说自己宠的……这老娘们嘴好像打开了开关就忘记拨掉了,而且还永不停电。刚入冬,村东头的韩长生得了肺癌,才四十好几的汉子,几天下来就皮包骨头一样,说死就死了——这下,老娘们有了说辞了。整天在耳朵边唠叨,说要他戒烟,还要戒酒,还说他不讲卫生——卫生!这老娘们可算活回去了,乌七麻黑的,还卫生呢!晚上上床的时候嫌许太平老汉身上烟味太浓,又要他洗脚,说他脚太臭,又说他身上有虱子,睡到炕上,离他远远的,好像一个被窝子睡了一辈子的男人变了另一个模样,变成了一条老狗,要咬她一嘴似的!

    女人还是要打,许太平老汉想,多老的女人也要打。女人就是没有记性,隔上几天就会忘了户口薄上户主应该写上谁的名字,谁是家里的掌柜的;狠狠的揍一顿,她就知道说话应该有个分寸,知道自己在家里该说什么,什么不该说。许太平老汉想起自己脱下脚上的棉布鞋,用鞋底子“啪”“啪”“啪”的在女人很厚的脊背拍下去的时候,一下子肚子里似乎被谁用针扎了似的,一肚子的气都被放上跑了。暗暗的,他还觉的心里挺高兴的,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久以来就应该做但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雪很厚,也很软,一脚踏下去,就有半尺多深。天越来越黑,星星都无精打彩的,似乎要被黑淹没了去,只有东边的那颗星,却突然地大了起来,亮了起来。村子里的鸡一下子约好似的,这一个刚叫了一声,那一个跟着叫,但许太平知道,这天,离亮还早着呢!眼前一排细细的凹痕明显起来,细细看起来其实很杂,在雪夜里好像落了一地的树叶子。也有羊粪蛋蛋了,许太平拾起了一粒,用手一拈,却软软的,粘在了一起,放在鼻子前嗅一嗅,还有一股热乎乎的味道。他们肯定走了不久,许太平想,应该就在两点多的那一会。一下子,他心里有些愧疚了:那时自己还正醉着呢!是啊,人是老了,不服老可不行,早年的时候,自己在山里砸石头,哪时候天天用瓶子装一瓶散酒,一斤多一点,凉水一样一口气就喝个半瓶,可现在呢?胡金贵也醉了吧?他比自己还小着三岁呢,年青时可是有名的胡斤半,可现在腿也不好,腰是早就弯了下来,好像一颗挺的很直的柳树,被雷辟弯了腰,而内部,也是早就被天牛蚀空了。狗日的还喊着比酒量呢,许太平抽了一根烟,心想,就那量!还害的老子家出了这事。

    他顺着凹印走到了村外的田地中间。大雪覆盖了冬天被西风吹得碱白色干裂的土地,四面望出去,一片苍白。雪地里的凹印和脚印,还有蚕豆一样黑色的羊粪蛋蛋,都像是画在雪地里一样,像许太平老汉自己亲手画上去的。最前头走的应该是胖李二,三十八九了,娃娃都十来岁了,还整天跟小青年们一起耍赌,到城里嫖小姐。人啊,千万要把自己当个人看,活成个畜牲样子,丢先人不说,还害了娃娃。也不想想,一庄子的人,都把他看成个啥人么?跟在后面靠左的是叶生虹的老二,靠右的是老三吧,哥俩个子都大,黑脸膛,肩盘也宽,跟叶生虹一类模样。老人说“老鼠儿子会打洞”,真是没说错,叶家哥三个真像老鼠洞里钻出来的,一窝坏仔!打从根里就是坏的——叶生虹,不就是吃了花生米么?后面跟的应该是广闲子了,个子不高,从脸上看挺机灵的,是个好小子。广闲子结婚还是自己一手操办起来的,自己是娘舅吗;可惜媳妇是这小子自己挑的,模样儿倒俊,就是性子太软,拉不住男人。还差一个,应该是五个的,那第五个人呢?

    昨天晚上跟胡金贵喝酒还说起了这事来的。胡金贵叹了一口气说:“啥本事么?兔子都不吃窝边草,他们倒好,就在自己庄子里打转转……”

    “是啊,是啊……”许太平应了一声,说:“你管他呢!偷的又不是你、我,管他娘的……”

    “上面有天管呢!狗日的还把他能了,看着,我听说派出所的老王盯上他们了……苦窑里面蹲上几年,砸几年石头,吃几年窝窝头,就把狗日的皮给熟了……”

    “听说里面打的厉害……”

    “厉害!咋不历害……下庄子的胡发财知道吗?算起来还是我的老鼻子侄,前几天出来,狗日的手指头丢了三个,说是大冬天的晚上罚站,站了一夜,指头就冻掉了三根……”

    “狗屎难吃,王法难犯啊!”

    “可不是……”

    两人喝了几杯酒,都不说话了。许太平知道,夏天的时候胡金贵家丢了五袋子化肥,还尽是二铵,他恨着他们呢!一会,胡金贵抽了一根烟,摇了摇头,说:“广闲子是你外甥,你也不管管?”

    “管,咱管?”

    “娘亲舅大,他爹死了,你就是他半个爹,说话他也要当回事”。

    “屁!李生平是我给埋了,广闲媳妇我也给娶了……有了媳妇忘了娘,娘都忘了,舅舅算个屁!我说话还顶个屁。”

    “就可怜我那苦命的妹妹……”许太平又叹了一口气。

    胡金贵有意无意间看了他一眼,给他倒了一杯酒,说:“小三子过年二十了吧?”

    “属狗的,过年二十一了”。

    “也该找媳妇啦!”

    “是啊,是啊,房子还没盖呢”。

    眼前的雪地越展越宽,没有一点风,也听不到鸡叫狗叫,只有许太平踏在雪地里咯吱咯吱作响。雪地好像蛋白一样,白的没有一点杂质,一脚踩了下去,四分五裂又像女人风干的脸。凹印与脚印还有星星散散的羊粪蛋蛋,向前方延伸,越来越远,似乎消失在天边白雪覆盖的山中一样。这时可以看到山边寺中红红的一对大灯笼,好像一对红眼睛。许太平老汉蓦的吓了一跳。他忽然想起几十年前,一个大雪初停的白天,他,胡金贵,还有广闲的爹李生平,还有以前的老村长,他们四个在浅山里追踪一头雪天觅食的饿狼。那头狼窜进村子里来,隔几个夜晚总要叨一头羊去。那时他们都是三四十岁汉子,本来说好是要到山里打一头黄羊的,却发现了雪地上一排狼爪印。狼爪印跟现在地里的凹痕完全不同,这凹痕在黑夜里好像谁在雪地里洒下了一排排小石头,而狼爪印就像雪地里一排排的小白花。那天的天空很蓝,山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偶尔飞起一只鹞子,孤单单地在半空中打个盘旋,一忽儿就不见了。那时的山里还有一棵棵的沙枣树,冬天了,树干赤裸着,裂开了缝。有几颗树弯了腰,爬倒在雪地中。雪地里细细碎碎的爪痕其实很多,那时候山里黄羊还很多,兔子也多,还有狐狸,但老村长以前就是村里有名的猎手,在他眼里,那只饿狼似乎就是在他们眼前跑着一样。“凡是活着的东西,总有一股特殊的,只属于它自己的气味……我就凭了这味道,也能逮住这畜牲。”老村长说。他们三个背着一种只能打出铁砂子的霰弹枪,默默地跟着老村长走着。一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有猎到那只狼。只有李生平一个人放单的时候,与那只狼对上了。它有一双红红的眼睛,火一样的眼睛。后来李生平说。多少年了许太平总是不能忘了这两句话,甚至是在现在他已老了的时候,许多事、许多人在脑海里影子一样模糊了,那两句话还是在他耳边很响很响地响着。

    忽然之间,许太平老汉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也许没有风吧,他一直忽略了味道;但更可能的是,一辈子来他整天跟这味道混在一起,早已溶了起去。许太平虚抓了一把,放在鼻边,空空的手里似乎抓着极沉重的东西,他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那股热乎乎地、臊气的味道就鲜活了起来,那似乎是女人布袋子一样已经干瘪发皱的乳房,又似乎是热炕边老鼠洞里小老鼠吱吱的叫声。你们是把它带不走的,许太平心想。它身上有一股味道,除非它死了,我也死了,你们永世辈子都是把它带不走的。没有这凹痕,没有脚印,没有羊粪蛋蛋,我都能找到它。这味道会一直引着我。

    天边已有些发青。许太平走的很慢,但因为在雪地里走路很费劲,他身上有些发热了。羊皮袄子里捂着的都是汗水,粘粘地。一刹那间,他忽然有些愧疚了,女人跟了自己一辈子,说来也没享什么福,就是挨的打多。老了老了,自己还要用鞋底子抽她。说起来,这事也是自己的错,自己喝了点酒,就什么都听不见了,有人拆了房子也许自己还是睡着。至于女人嘛,必竟是女人,人又老了,睡得沉也是难免的。想起女人年青时在被窝里那股火劲,许太平觉得女人确是个好女人,自己今天下手有点太毒了。想着想着他脑海中又转了一个念头,一霎时又有点怔怔的了。也许……女人在热炕上离自己远远的,不是嫌烟味,不是嫌脚臭,而是嫌烟味与脚臭混在了一起,还有那股热乎乎臊气的味道?一下子,这一片广阔的雪地都似乎压在他的心中,他心里有一股沉甸甸的、很酸很老的味道涌了上来。

    天边的铁青色更加明显起来,还有黯蓝地呆呆地几缕云。天亮啦。许太平老汉喃喃地说了一声。他越走越热,心里一下子高兴了起来,觉得自己平常躺着的时候酸疼的胳膊腿现在都舒展了,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几岁。不会,决不会的,他想。女人跟了自己一辈子,老了老了,又为着什么会嫌弃自己身上的味道呢?女人和许太平,他和她,这一辈子都是溶在了这味道中,他们本身都已成了这味道的一部分,又哪有人会嫌弃自己呢?他笑了起来,眯缝着眼看着寺上的红灯笼,心想韩居士这老也该醒了。寺上的钟也该响起来了。

    顺着凹印,许太平走进了寺下的庄子里,一股暖哄哄的人粪、猪粪、羊粪混杂在一起的臊气味扑鼻子而来。许太平心里还是扬起一小股的气愤,他粗粗的喘着气,额头上也有了汗水。凹印果然停在了广闲家的大门前。终于,寺上的钟声响了起来。敲钟的韩居士以前当过兵,打仗的时候瘸了一条腿,八十多岁了也没有娶到一个女人,侄子们也不管他,他就长年在寺上,吃素敲钟,成了住在寺里的居士。寺里当家的李和尚是有些弹嫌了吧,许太平心想,也是,人老了,迂了,钟声也慢慢地,很燥,像冬天不再放水的渠,渠床里尽是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头。苍白,是快死了的钟声呀……那一小股的气味随天边越来越青,也散在了空中。许太平老汉心平气和的蹲在了广闲家的大门前。广闲家新修了很高很阔的门楼,两边门楼的窄墙上都用瓷砖贴了,还贴着一幅对联:东来紫气西来福,南进祥光北进财。这时候七点多一点,顺着大门向里看,屋里黑黑的,小夫妻两个还在一个被窝里快活呢。许太平老汉蹲着,心里什么都不想,四下又安宁,只有钟声围着庄子;他想抽一根烟了,掏出了烟盒,却是空的,嘴里咕哝了一句“日他妈的”,将烟盒揉在了一起,抛在了雪地里。但心里始终痒痒的,像有猫爪子在搔。

    钟声不响了。广闲家里传出了开门时的声音,一会儿许太又听到了扑簌扑簌扫雪的声音。终于,广闲家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广闲的媳妇拿着大扫帚走了出来。她看见蹲在门前的许太平老汉,吃了一惊,说:“呀……舅舅,你啥时候来了?也不敲门。”

    “夜里睡不着,起来转转。”许太平平和,安宁,没有一点颤抖的说:“可不,就转到你们门前了。”

    “天这么冷,快进屋里去吧,门前我扫开一条路就给你做饭。”

    “不了,不了……八点多了吧?”许太平问道。

    “我起来的时候快八点了,舅舅,你还是进去在炕上热热身子吧。”

    “不了,家里还有事呢,就是,现在想抽一根烟,你进去给我拿一根。”

    广闲媳妇急匆匆地走进屋里,拿了一根烟出来,是白沙。许太平点着猛地吸了一口,说:“这烟五块多钱哪,就是好抽。”

    广闲媳妇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吱声。

    “广闲还睡着呢?”许太平问。

    “还睡着呢……昨天晚上跟胖李二他们几个打了一晚上麻将。”广闲媳妇红了脸说。许太平叹了一口气,心想她是知道的;也许羊已经炖在锅里了,有一只很嫩,炖出来很香。

    “舅,不了你先进屋里去吧,我叫广闲去。”

    “不了,三子今天要去北山他大哥的煤矿,我回去还要收拾一下呢。噢,广闲进来后让他去我家,他舅妈炸了一箩筐的油饼子,让他提一些。”

    走在回家的路上,许太平感到有点冷了,鼻涕也不争气的顺鼻子滑到嘴边。他用袄袖子一把抹掉鼻涕,心想,广闲媳妇倒也是个好女人,长的俊样,也勤伶,人又风骚,一对大屁股圆圆的,是个能生男娃的。就是太软性了……只可怜了我那守寡的苦命的妹妹。

    许太平回到家的时候已九点多一些了,太阳也爬了起来,女人早已扫尽了院子里的积雪。院子里亮堂堂的。三儿蹲在院子里,气乎乎的样子,见许太平走进家门,站起来粗声的问:“爹,羊找到了没有?”

    “没有,我沿着山走了一圈,也许是拉到山里了。”许太平慢慢的说。

    “还在广闲家里呢!这几个杂种狗日的,一定在广闲家炖着呢。爹,你不要管了,我卸他狗日的腿子,也不瞅瞅,偷到他爷爷家里来了……”

    三儿从院子角落里拾了一根杨木棍,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女人惊惶的看了一眼许太平,叫了一声:“他爹……”

    许太平慢慢的走到自己屋门,回过头说了一声:“三儿,先别忙,你先进来。”他进了屋,脱掉了一双鞋,盘着腿坐在炕上。三儿在院子里愣了一会,也走进了屋里,说:“爹……”

    “许三,”许太平笑眯眯的说:“你昨晚上干啥去了?”

    “我?我……昨晚在上庄子胡发贵家里呢”。

    “打麻将了吧?”许太平依然笑着说。

    “嗯……”三儿有些暴燥的抓了一下头发,说:“爹,广闲这几个狗日的把我支开啦,有啥事等会再说,我先去广闲家。”

    “几头羊也不是啥大事,许三,你来,到我跟前来,我有话对你说。”许太平说。

    三儿迟疑了一会,走到了许太平面前,许太平咳嗽了一声,说:“快过年了,你大哥北山里的煤窑差人看着,你先去那儿吧……”

    “爹,这事不忙。”

    “啪……啪……”,许太平拾起放在炕头的鞋,用鞋底在三儿脸上扇了两下。“小狗日的,还把你能的。现在就收拾,滚到你大哥的煤窑里去,一年里不准回家。”许太平说道。

    三儿吃了一惊,说:“爹……”

    “爹?手铐子铐在腕子上了,你叫爷爷都不行。”许太平铁青着脸说。

    “他爹,走也得过了年吧。”女人惊惶地好像一条要挨刀子的老狗。许太平瞪了她一眼,说:“知道个屁?在苦窑里吃窝窝头过年倒舒服!还要把他当小祖宗供着呢?”

    “还站着干啥,快跟着收拾去,给老大带上点油饼子,还有刚宰的羊肉……”

    不久,大年初五吧,雪已开始慢慢溶了,庄子里尽是混着猪粪羊粪的污水,在这天夜里,广闲被派出所逮起来了。他很快供出胖李二、叶家的二小子与三小子,还有三儿。他们偷庄子里的东西很多,证据、证人都不缺。最后广闲与叶家的二小子判了三年,叶家三小子判了两年半,而胖李二,听说还贩毒来着——一打,他就什么都招了——判了五年。

    派出所的老王找过许太平,让许太平一句话睹了回去:“许三?谁知道这小畜牲跑到哪里去了?你找到他,给我通声气。”三儿参与的偷盗不多,事情一拖慢慢地也就放下去了。几年以后了吧,三儿回家以后庄子里的人早都忘了这事,就是老王,见了三儿,也笑眯眯地打着招呼。

    多年以后,许太平快要死了。他躺在炕上,眼光一个一个扫过女人,儿子,女儿、女婿,还有几个侄,还有广闲。广闲早已刑满出来了,现在已是三十出头的汉子,买了一辆东风卡车,在许太平大儿子的煤矿上拉煤。媳妇儿也给他生了两个儿子。是个机灵的好小子,许太平想。他最后看到的是三儿。三儿一张宽脸盘晃悠悠的,苍白,没有一点血色。那是一张镜子,照出我的脸,一张死人的脸……许太平心想。

    许太平又想起了那天早晨。下了两天的雪在前一天傍晚停止了。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他走出了家门……他向三儿招了招手,那张苍白的宽脸盘凑在耳边,他喃喃地说:“许三,你没白摊上这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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